第172章 雪宴

“……長寧坊, 越州巷,淩煙湖,還有這千福樓, 原來你們周人的詩文說的都是真的,寶馬雕車, 樓船映雪,戶盈羅綺,燈火如晝, 若、若是沒有宵禁便好了……”

阿依月由婢女扶著,腳步虛浮地出了東市最熱鬧的酒肆, 在她身後, 秦纓紅著雙頰, 借著白鴛和李芳蕤的手, 搖搖晃晃地跟出了門。

崔慕之早侯在外,此時道:“公主請上馬車吧,時辰已晚, 該回未央池了。”

阿依月轉頭看秦纓,“你怎這樣無用?只飲了半盞而已。”

李芳蕤無奈道:“不是人人都能似公主豪飲。”

阿依月揮開婢女的手,身形倒穩得住, 她郎朗道:“來大周半月, 今日是我最開懷的一天,多謝你們作伴, 你們與那位朝華郡主大不相同,若有你們相交, 那我留在大周, 倒也不怕孤寂了——”

二更將至,長街上人跡稀少, 夜風夾雜著細細的雪粒,天寒地凍的,阿依月攏了攏鬥篷,“你不善酒,只因飲得太少,往後我帶著你多飲幾次,你酒量便起來了。”

秦纓聽得苦笑,“公主饒了我吧,今日時辰不早,又開始落雪,您該回去了。”

阿依月牽唇,“也罷,來日方長,那我便先走一步。”

話音落定,她由婢女扶著登上了馬車,而遙遙護衛了整日的禦林軍,早已盡數現身,見崔慕之跟著走去阿依月馬車旁,秦纓道:“咱們也走吧。”

三人前後上了馬車,簾絡落下時,聽見外頭車馬齊動,阿依月身份尊貴,自然要她先行,就這般等了片刻,忽然有一陣馬蹄聲靠了過來。

秦纓只是身上發軟,意識卻算清醒,與李芳蕤對視一眼,立刻掀開簾絡朝外看去,這一看,二人皆傻了眼。

秦纓愕然道:“崔大人未走?”

禦林軍已護著阿依月的馬車走遠,只有崔慕之留了下來,他坦然道:“你們護衛不足,頗有隱患,我獨自送你們歸家。”

已至宵禁時分,秦纓道:“都這個時辰了,越往北邊民坊越是安穩,我們怎麽也回去了,你是負責未央池守衛之人,倘若公主出了事,你該如何擔責?”

崔慕之道:“禦林軍二十三人,自能護住一輛馬車,你不必多言了,回程吧。”

他調轉馬頭,顯是鐵了心要隨行,秦纓蹙眉盯了他兩眼,只好放下簾絡,駕車的沈珞馬鞭揚起,直奔長樂坊而去。

馬車裏,李芳蕤眨了眨眼,低聲道:“他如今待你,倒是與從前不同。”

秦纓不接話,只扶額嘆氣,白鴛擔心道:“縣主可是頭痛?”

秦纓搖頭,“有些發暈,無礙。”

李芳蕤將她攬住,“這千福樓的酒比謝大人府上的後勁更足,前次你還無狀,今日要暈一回了,待會兒回府多飲清茶,早些歇下,明日一早便好了。”

秦纓含糊應了一聲,靠在李芳蕤肩頭緩神。

從東市回長樂坊只需兩盞茶的功夫,秦纓靠著靠著,迷迷糊糊淺眠起來,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減速,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崔大人——”

這聲音不僅熟悉,還帶著幾分意外與譏誚,秦纓立刻清醒過來,她掀簾而出,很快驚道:“謝堅?你怎在此?”

謝堅身邊帶著兩個隨從,肩頭都落了一層薄雪,顯然已等了多時,謝堅見著她露出個笑臉來,上前道:“給縣主請安,小人是奉公子之令來給縣主送個小玩意兒。”

秦纓被白鴛扶著站穩,“小玩意兒?”

謝堅奉上錦盒,“您看了就知道了,公子說前次南下辛苦,這個小玩意兒給縣主把玩,以謝縣主相助。”

秦纓看白鴛,白鴛請哼了一聲上前接過,又道:“都這麽多天了,謝大人可真忙。”

謝堅賠笑道:“這幾日公子的確事忙,卻不敢忘了縣主。”

白鴛眨了眨眼,秦纓也覺謝堅這話古裏古怪,這時謝堅又道:“您今日這是——”

白鴛道:“我們縣主和李姑娘陪南詔公主出遊,在東市多飲了兩杯,這會兒身體不適,就不與你多言了,謝謝你家大人,你請回吧。”

白鴛語氣直硬趕客,像對他有氣似的,謝堅抓了抓腦袋,只得道:“是是,那小人就回去復命了,這麽大的雪,縣主可莫要著涼了。”

謝堅拱手行禮,翻身上馬後,看了一眼崔慕之才揚鞭而走。

緩了片刻,又被涼風吹了吹,秦纓酒勁消了大半,又對崔慕之道:“多謝崔大人相送了,我先到了,芳蕤還勞你再送一程。”

李芳蕤並未下馬車,此刻好笑地望著崔慕之,“這般風雪寒夜,實在辛苦崔大人了。”

崔慕之高坐馬背,“舉手之勞。”

外頭風雪瀟瀟,秦纓與李芳蕤作別進府,一進門,便撞上等候已久的秦廣,白鴛三言兩語道明前後因果,秦光無奈道:“怎還讓我們縣主做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