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甜言

“過來。”鹿鳴珂出口的聲音低沉沙啞,隱約在壓抑著什麽。

羽徽若估摸著那四名以血點化的傀儡,解決外面的小魚小蝦尚需要些時間,她這邊不能露了餡。

她聽話地走了過去,仰起頭來,毫無避諱地迎上他的視線。

鹿鳴珂生得比她高出一個腦袋,這樣仰臉看他,顯得她很沒有氣勢,她索性睜大雙眼,兇狠地瞪著他,展露出帝姬的威嚴。

她在羽族時,每當露出這副表情,他們都很害怕。

很顯然,鹿鳴珂並不買賬,他譏笑一聲:“難道要我教你奴隸該做什麽嗎?”

原以為“奴隸”二字,會讓這嬌縱任性的羽族帝姬暴跳如雷,然而羽徽若並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大發雷霆,反而一臉求知欲:“還請指教。”

鹿鳴珂噎了噎。

羽徽若扳回一局,通體舒暢,她笑吟吟道:“這論做奴隸的經驗,自是誰都比不上你鹿公子的。”

見鹿鳴珂沒有反應,她以手點了點鹿鳴珂的心口,火上澆油:“畢竟,你可是給我做了八年的奴隸。”

鹿鳴珂也未如她想的那般火冒三丈,他輕飄飄地斜覷她一眼,在榻邊坐下,掀起衣擺,擡起左腿,露出繡著白鶴的厚底錦靴:“脫鞋。”

曾經卑微的奴隸,用風輕雲淡的語氣,高高在上的對著她發號施令。

這回羽徽若有些繃不住了。

羽徽若抿了抿唇角,慢吞吞挪到他跟前。

要想替他脫下這雙錦靴,就必須彎著身子,用半蹲或半跪的姿勢。這對帝姬之尊來說,是明晃晃的羞辱。

羽徽若不情不願,半蹲下去,托起鹿鳴珂的腿,動作粗魯地褪下他的靴子。

她的心裏自然是極不服氣的,她生來就是羽族帝姬,這輩子還沒有伺候過誰。

臭小子,就讓你猖狂這一時半刻。

等她的幫手到了,就狠狠地懲罰臭小子的無禮。

羽徽若腦海中已經想出個無數個責罰鹿鳴珂的法子,越想越是開心。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快意,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鹿鳴珂垂眸,剛好撞上她滿眼的笑意,那雙眼亮晶晶的,仿若漫天的星輝都落在了瞳孔裏。

羽徽若立馬斂起所有笑容,低下腦袋,躲開了他的目光。

這不經意的擡眸低首,如突然濺起的火星子,點燃無數雜念,鹿鳴珂方才所見冊子裏的畫面,不受控制地跳出來,在腦海裏張牙舞爪。

他的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那碗參茶!

是那碗參茶裏添加了東西!

鹿鳴珂並非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混跡市井的那些年,他也曾造訪過青樓妓坊。

那裏是男人們醉生夢死的地方,權貴們豪擲千金,博得紅顏一笑,鋪張浪費在所難免。他混進去一趟,輾轉各個角落,手一伸,或摸些點心,或順帶些銀錢,出來時,懷中往往都是鼓鼓囊囊的。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三五回過後,就被老鴇和龜公發現端倪,將他堵在門口,七八根手臂粗的棍子,結結實實打了個半死,丟在後院任由他自生自滅。

好在樓裏有個名叫如蘭的姑娘,將遍體鱗傷的他扶進屋裏,給了傷藥和食物。

女子大多心善,彼時他還是個跛腿的半大孩子,她毫不介意他臉上的疤,還說他很像她的弟弟。她摸著他的頭,像一個溫柔的長姐,叮囑他往後餓了,不要再去偷或搶,可以來她這裏。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從那之後,他就常常光顧她的閨房。如蘭顧忌著他還是個孩子,接客時會避著他,奈何他像個滑溜的泥鰍,有如蘭這扇後門,把這座青樓的旮旯犄角都摸了個遍。

王小姐給他的那種冊子,那些年他暗中不知翻看了多少,男人們抱著風塵女子尋歡作樂的醜惡嘴臉,更是早已印刻在他的腦海裏。

可惜如蘭是個命短的,只照顧了他三個月,就被自己的恩客折磨死了。老鴇薄情,把她的屍體用破席子一裹,叫人擡去了亂葬崗。

他不認同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他向來只認一個理,那就是有仇必報。他跟蹤害死如蘭的那個恩客整整一個月,終於尋得機會,將他鎖在一間破舊的屋子裏,放了把火,活活燒死了。

他憤恨的不是那人害死了如蘭,而是他害得他再次流離失所,過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對於如蘭,他沒有多少深刻的情意,她將他當做弟弟,從頭到尾都是她的一廂情願,這些年過去,他只記得個她是個好心又天真的姑娘,給他一口飯吃,為他裁過一件衣裳。

她的音容笑貌早已在洪荒的歲月裏,被日復一日的時光輪回,磨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她並不重要,就如同白漪漪的存在,只是他生命裏可有可無的點綴。

她們主動愛他,他不拒絕,是因為他需要她們。他需要如蘭的衣食供養,亦需要白漪漪來傾聽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