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避婚事忽走他鄉

公歷六月下旬的一天, 珍卿正在家裏喝粥。

杜太爺從杜家莊上來,大田叔還帶著兩個長工,拉著珍卿的一些行李來了。

珍卿不由納罕, 問杜太爺怎麽回事。

杜太爺行色匆匆,神情還有點凝重, 跟珍卿說:

“你昱衡表哥認定你……你姑奶奶明個兒要來, 說親自過來提親。——妮兒啊, 你不能再待縣裏了, 你要趕緊走遠一些。

“上回給你爹打電報, 說給你醫眼睛——沒想到你爹那個憨貨,可算是開竅了,曉得顧惜自己的孩兒了。

“他說跟你後媽商議好了, 要接你去他那大城市念書。”

珍卿聽得瞠目結舌:“這都是啥時候的事兒?怎麽會?他前年不說——”

杜太爺打斷她道:“你管他前年後年!他這是良心還沒喪盡,接你過去享福,是他當爹該做的。”

說著, 他把一張紙交給珍卿, 說:“這是你爹發的電報, 你自己瞅瞅。”

珍卿接過來一看,電報紙上只有四句話:

闔家歡迎小妹, 學校已在接洽, 告知到達日期,到時有人接站。

杜太爺有點焦灼地走動著, 叫袁媽快給珍卿收拾行李, 讓大田叔也幫著收拾。

他見珍卿看完了電報, 還傻站著不動, 神情裏還似猶疑, 就推著她焦煩地嚷:

“你還悻著幹啥嘞, 把你那書本筆墨的,當用的都帶上走!快去!”

珍卿咬牙瞪眼地,梗著脖子說:

“我不去,要去你去。他這麽多年不管不問,前年也明說以後不管。

“可見是個鐵石心腸,不講親情人倫的,他冷不丁叫我過去,誰曉得他跟那個後媽,對我安得啥心腸!我不去!”

杜太爺本就焦急,聽到她這個話,火氣立刻上來,他抄起拴門杠子就要打,珍卿跳起腳,敏捷地躲開了。

杜太爺也沒有追打她,叉著腰站在廊上嚷:

“明天,你姑奶奶要是親自來,跟你說,她這些年替咱們家操了多心,擔了多少事,說她家死了幾口人,那些禍事弄得她活不下去。

“她那麽大歲數的老太太,眼淚兒鼻涕地,求著你應下婚事。你狠得下心來不應她嗎?你好意思跟她鬧劈嗎?……

“你爹再不像個人,那也還是你親爹,虎毒還不食子嘞。我還沒有死嘞,你爹跟你後媽,不會拿你咋樣兒!

“他現在闊得不得了,你在他身邊待幾年,好好把他哄美嘍,叫他多多給你陪嫁,將來要是在婆家受氣,也有個娘家給你撐腰。”

說著他走到珍卿身邊,拉拉扯扯的,把她往房間裏帶,一邊語重心長地跟珍卿說:

“那畢竟是你親爹,你有便宜不占,那是傻wangba蛋。你聽我的話熱,準沒有錯兒。”

珍卿恍恍惚惚地進屋。

杜太爺跟她說的兩件事,都讓她始料不及,一時間難以消化。

她這一會思緒紛紛,百感交集,整個人像是被拋到半空裏,上不了天,落不了地。

姑奶奶家裏連遭慘事,她對這個婚事上心,初聽確實意外,但細想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而他那位生父,早年把事情做得夠絕,忽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心裏覺得很不妥。

她心裏轉著很多念頭,想他們會不會有啥陰謀:

比如,後媽家裏,有一樁能攀高枝的好親事,而男方是個瘸子、天閹之類,或者是個辣眼睛的毀容怪,後媽舍不得親女兒嫁,就拿她這個繼女來頂包?

再或者,親爹在外面浪了多年,人到中年,忽然得了什麽腎炎、腎硬化、腎衰竭,非要換一個腰子不可——就把她這親女兒找過去,是想要剖肚挖腎……

不過話說回來,這時候的醫學條件,能不能做腎移植手術的啊?

胡思亂想的同時,她也絞盡腦汁地想,有沒有兩全之法,既不用去她生父那裏,還可以擺脫楊家的婚事。

想想他們祖孫倆,沒幾家靠得住的親戚。既便是人很好的向淵哥一家,跟姑奶奶也是親戚。

李師父的女兒娟娟姐,她的夫家在江越省,其實可以去躲一躲。

可是李師父跟珍卿提過,娟娟姐的夫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娟娟姐自己還在娘家長住呢。

她要去娟娟姐夫家暫避,這個辦法也不現實。

到親爹身邊念書,這一個下下之計,竟然成了唯一的辦法。

可是貿然跑到親爹身邊,她也覺得前途未蔔,大感疑慮……

不管珍卿怎樣疑慮,杜太爺發了話,她要是不聽話,捆起來用擡用扛的,也要把她送上到海寧的火車。

除非珍卿再離家出走,要不然,只能聽憑杜太爺安排。

想到楊家親事迫在眉睫,珍卿雖說心有顧忌,到底還是識時務的人。

她說馬上去海寧也可以,但想連夜去磨坊店,跟師父師娘,當面道別一下。

梅先生對她也很好,但學校人多眼雜,珍卿打算寫一封信道別,不親自到學校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