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啟明的先生們(第3/5頁)

珍卿□□著揉一把臉,她最近擠著時間,瘋狂地畫明信片來著。

她發現教室都空了,很納悶地問:“我課堂作業還沒給先生檢查呢?先生怎麽走了?”

米月在一邊笑得不行:“先生看你睡那麽香,她叫都懶得叫你,說叫你今天把單褲做好,明天一早交她檢查就行。”

珍卿臉上還有線壓出的印子,聽言頗感動地說一句:“肖先生人真好!”

她的同窗們看她那呆樣,在一旁樂得前仰後合的。

珍卿看半成品的青布單褲,發愁地重重一嘆。

她們上半個月的縫紉課,學的是裁剪夏天穿的單褲,到後半個月就是學縫合褲子。

剛才上課,她剛縫完一條褲腿,肖先生過來看見了,說她緣邊的針腳太開太大,叫她拆了重新緣一遍,她拆著線不覺間睡著了。

樂嫣然很同情地說:“你手腳這麽慢,恐怕要做到半夜,要不我幫你做吧!”

有個叫彭娟的女生,在一邊冷笑著說:“你們公然幫她作弊,難道是為她好?”彭同學又哼一聲,就扭頭出去了。

大家沒太在意這彭娟,七嘴八舌地給珍卿出主意,她們去置物間取東西,準備回家了。

夕陽中的培英校園,籠罩在晚風和斜照中,有一種喧擾的莊穆之感。

住讀生抱著書籍包袋,三五成群地往宿舍走;走讀生呼朋引伴地,說笑著向校門外面走。

還有林蔭道旁的長椅上,有學生圍著先生說話。

在少女們造出的熱鬧中,在神聖的師生教學中,珍卿無意識地走著路,心裏總有一種不安感。

剛才夢裏的情景,是真事基礎上的演繹,她聽人說過梅先生的事。

梅先生的丈夫並不好,他自己跟別人的女人勾搭,既想占名又想占利,但梅先生不是軟包子,即便是離婚了,也沒讓他占到多少便宜。

確實許久沒梅先生的音訊了。

距離她給睢縣發電報,已經過去三天,盧教務長沒給她回電。

他的明堂侄子,說會幫忙打聽啟明情況,但情況一直沒打聽來,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回到謝公館以後,珍卿收到兩封快信,正是永陵市的明堂侄子寄來的。

珍卿趕緊回房間看信,翻著一張張信紙,她不覺間身心俱震,眼中漸漸泛起淚花。

事情並非如苗小惠所言,但實情卻比她說的嚴重,不是梁士茵校長瘸了,而是張庶務長瘸了。

永陵市駐進一個羅旅長,且把他的一個親戚,安插到睢縣做警察局長。

那警察局長仗著羅旅長,在睢縣各種橫征暴斂。

本就經費緊張的啟明學校,漸漸地難以為繼。

梁校長和張庶務長,每日裏東奔西走,他們去求教育廳,去求市縣的富豪,甚至去求鄉下的土財主,十幾二十的捐贈,都會讓他們如獲至寶,解一解燃眉之急。

結果,梁士茵校長和張庶務長,先後出了不好的變故……

珍卿特意打聽的梅先生,因要侍奉生病的雙親,她一直在慈溪老家,說在老家辦了個小學,教著二十來個學生。

珍卿收好兩封信。

她開著盥洗台的水龍頭,狠狠地搓了一陣臉,擡頭看鏡子裏的自己,眼周還是被哭紅了,倉皇的水珠在臉上滾動。

她被淚水浥濕的眼裏,沉痛後面有一點堅毅感。

她在心裏想著:最低限度,她要給啟明學校弄點錢。

珍卿按著盥洗台,閉上眼沉澱一下思緒,然後跑出衛生間,在她的書桌前面坐好。

她按按左邊的額角,看著窗外寧靜的暮色,草蟲自由的唧唧之聲,還有煙火氣的人語聲,讓她心情平靜一些了。

她打算先敘事再賣慘,再發一點振聾發聵的議論,文章發到報刊上爭取輿論同情,看能不能募捐到一點錢。

她從啟明的入學考試講起:

我從小受的家庭教育,私塾教育對我影響很小,入新式學堂是在十三歲。

……

在我的那間考室裏,很多爛漫的女孩子,並無肅然靜坐的自覺。

但先生宣講考場規矩後,識時務者大多乖覺坐好。

一個富家女卻滿場遊走,追逐她掉在地上的彩玻璃球。……

盧教務長鐵面無情,讓校工請那富家女出考室,她叫囂她父祖是省京高官,揚言叫啟明學校立刻關張。……

考試結束後半個月,縣城裏一直傳說,啟明學校未開張就要關張,但我還是等到了入學通知書。

那個時候,我並不曉得“強權公理之論”。

但那時我幼稚的心靈,默默地獲得了一種啟示:強權確可助惡人橫行,若反抗者意志堅、骨頭硬,總能做不少好事的。

可自此以後一年多,原本預設的不少課程,都沒按原講劃開設起來。

雖然學校的師長們,對我們的學習、紀律都嚴,但我們也能明顯地感覺到,啟明學校的圖書儀器,沒有預想中的完備先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