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鄉間似有故人來

火車上, 謝董事長說自食其力掙的錢,花起來也心安理得。

杜太爺也插進話題:“我一小的時候,逢年過節做善事, 那都是深更半夜,悄默聲給窮家兒送東西, 要是長工給哪個窮家兒送東西, 叫人家瞧見了, 我娘還要教訓人嘞!伸手接別人的東西, 臉面上下不來, 就是不能心安理得,要忌諱別踩人家的臉……”

大家對杜太爺難得的發言,都不約而同地捧場附和。

仲禮卻理直氣壯地說:“我花奶奶的錢, 也覺得心安理得啊!接過來花不挺好嘛!”說得大家都笑了,元禮盯著大人們的表情,特別在意他們如何說。

就聽二姑姑笑著說:“你們還沒有成年, 奶奶作為一家之主, 當然有撫養你們的義務, 可現在要好好念書,為將來自食其力做預備, 不然等你大學畢業, 你花奶奶的錢再心安理得,那大家也要笑話你了。”

謝董事長做總結陳辭:“你們生在富裕家庭, 比窮人家孩子幸運得多, 你們花長輩的錢心安理得, 他們只好接受施舍的錢, 有時難以心安理得, 還有更可憐的人, 連別人施舍的不心安理得的錢也接不到。”

珍卿抓住這奇妙的場面,趕緊先畫個草圖出來。三哥在一邊幫她削炭筆。謝董事長最後的話,主要是講給嬌嬌和元禮聽,這兩個孩子因父母離異,最近心思有點重了。所以,人不要總向上看,還要經常向下看一看,才能找到心理的平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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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寧的當天,大家耽誤許久的工作全湧上來,還有珍卿和三哥的訂婚典禮,也開始要預備起來,謝董事長、二姐、二姐夫、三哥,輕松出遊回來都忙得一批。

慕先生聽說珍卿出遊,打電話問她寫生沒有——珍卿暗暗吐槽他催稿如催命,電話裏卻報喜說寫了好多,慕先生叫她拿過去給他看。

一慣不苟言笑的慕先生,反復翻著珍卿的素描本,難得對她露出笑意,說了一聲不錯。他對她畫的黟山轎婦群像,尤其地感興趣,建議珍卿把它們放大,試著都畫成大幅的油畫。

好嘛,這個該用橫幅豎幅,那個該怎麽用顏色,另一個該從哪開始畫,慕先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珍卿跟慕先生混了小一天,下午回到楚州路時筋疲力盡。

袁媽做了半天胡辣湯,端上來要珍卿趁熱喝,她守在一邊看著珍卿喝,正準備說什麽話。吳二姐家的女傭黃嫂來了,問珍卿要她的高一課本。

原來,吳二姐的繼子趙維良從甬安來,這孩子對醫藥化學感興趣,二姐夫幹脆叫他也念教會學校,預備將來出國學醫或學化學,需要先看功課程度難不難。

珍卿找了半天高一教材,把吳二姐派來的傭人打發走。袁媽從外頭回來,有點猶疑地問珍卿:

“小姐,胖媽跟你說了嗎?”

珍卿看看天色已晚,納悶杜太爺又晃到哪去,這個時辰還沒回來,奇怪地看向袁媽:“胖媽要對我說什麽?”

因為謝公館應酬太多,還要預備珍卿和三哥的訂婚禮,胖媽被叫回謝公館幫忙去了,今天下午剛剛走的,珍卿也是回來才曉得。

袁媽“哎呦”一聲,趕緊說:“五小姐,怪我昨天忘記,今兒一早又出去采買,咱們杜家莊,李地主家的寶蓀少爺,你還記得嗎?”

珍卿聽得稀奇:“一小長大的,咋會不記得他?”

袁媽看她是這態度,心裏就暗暗地叫糟,雖說是一小長大的,但從小姐上啟明學校=,跟寶蓀少爺見得就少了,杜太爺也勒令小姐跟他避嫌,男娃女娃可不就越發生疏。胖媽強烈反對留下寶蓀少爺,她怎麽好隨便做主留下他?

袁媽連忙拍手失悔:“寶蓀少爺前天就來過,打聽你啥時回來,我哪兒說得準,就說學堂開學前準回來——”

珍卿立時急得跳起:“你是說,李寶蓀來海寧啦?!”

袁媽愁頭煩惱地說:“就是這話兒,我看他穿得真單薄,大概許也吃不上啥,叫他先等一等,我進去給他找件厚衣裳,再籠些點心給他……誰曉得一出來,他人就不見了。胖媽說他留下個條子,扭頭就跑走了……”

珍卿急得直捶手掌,著急無奈地講:“我們一小玩大,情份不比別人,你不是不曉得,咋不給他留下來住?”

珍卿說完,又覺得不好太苛責袁媽、胖媽,她們畢竟不是主人,杜太爺也不好惹,

袁媽有點訕訕地,她確實是多思慮了一下,雖然寶蓀少爺跟小姐要好,但親人長年不交往也生疏,何況寶蓀少爺他爹他奶,跟杜太爺也不對付,杜太爺還跟李家人吵過架,對寶蓀少爺也不大喜歡。再加上胖媽的一疊話,她只發了最基礎的善心,卻把寶蓀少爺放跑了。

珍卿顧不得想這些,問李寶蓀有沒說在哪裏住,袁媽趕緊回到她的房間,拿出一張紙條子來,珍卿看上頭寫的“亞新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