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此處開花別處香

其實在畫展開幕之前, 珍卿送過費特朗博士一幅小畫,畫面上簡單畫著蟬、螳螂和黃雀,連一點背景色都沒有。但費特朗聽珍卿講了成語故事, 就對這幅畫愛不釋手了。

而費特朗的錢都買了藝術品,平常還倒欠著不少外債, 無力給珍卿的慈善事業添磚加瓦。所幸他還辦著兩個美術刊物, 就不遺余力地幫珍卿宣傳。開幕日唯一到場的鎮上記者, 也不吝筆墨地贊美珍卿的畫展。包括珍卿的那些本地朋友們, 但凡在校內外報刊任事的, 都開辟板塊幫著珍卿造熱度。答應幫珍卿宣傳的師長們,也在不同場合議論她的畫展。

常言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但再大的火勢, 都被盤桓於美國東部的寒流,一日日地冰封住了。

不是說每日都有暴風雪,但氣溫不回升冰雪就不化, 公共交通不恢復外面人就難進來。就是鏟去積雪的道路也還結冰, 上歲數的人會盡量避免出行。

在身邊人們的宣傳攻勢下, 珍卿的畫展每日都有人來,但參觀者的人數少得可憐。一個多星期後就到公歷十月, 近五十幅大小展畫共賣出六幅, 全部都是熟人貢獻的業績。

十月初珍卿又開學了,畫展除了好朋友幫忙照應, 還雇兩名有美術背景的員工鎮場, 給他們開的工資可不低。珍卿又借口聘任人員有工資, 趁著重陽節給朋友們發紅包。

這舉動給好些人笑得不行, 說珍卿專挑重陽節給紅包, 就等於把他們當祖宗再恭敬, 胡蓮說願意給珍卿當奶奶,問她爺爺願意不願意,珍卿說她爺爺要是知道,胡蓮是個信口胡說百無禁忌的,他會千方百計叫珍卿跟她絕交,她肯定會聽爺爺的話。既是一輩子不見面的人,還妄想做她的奶奶嗎?

大家哈哈笑地調侃鄧揚和,會否受不了胡蓮這篩子嘴,有一天也跟她絕交了。溫和的鄧揚和笑而不語,胡蓮就說鄧揚和若叫她“大歸(指婦人被夫家遺棄,永歸母家)”,她就算走過十萬八千裏,也要找到珍卿家給她做奶奶。就著這話題好生笑鬧一番,有一半人欣然接下紅包,另一半不想接的也被勸著接。

賣畫掙的錢每天都在花出去,到十月平均每星期一場雪,草地的積雪總堆到膝蓋深,天氣和路況一直不理想,昭示著畫展的人氣會越來越壞。

本城來看畫的人斷斷續續,但珍卿並沒有馬上閉館,如米勒太太就幾乎天天來,其他參加過畫展開幕的朋友,也時不時地過來盤桓一番。連珍卿的一些對頭也來。比如薩爾責的那些朋友們,還有自詡是交際家的喬治·周等。

薩爾責那些朋友說風涼話,不外是從流派、技術、名氣、種族上貶擊。而喬治·周就是全方位地抨擊,說珍卿的寫實主義風格是陳詞濫調,她的描繪對象也醜陋腐朽,一再痛斥珍卿為名利不擇手段,置國家的聲譽形象不顧,將仁人志士的犧牲同於糞土,反正是怎麽難聽怎麽罵,一直致力於將珍卿塑造成小醜,且是嘩眾取寵、不自量力、憎恨國家、抹黑民族的小醜。

令人遺憾的是,有不少中國留學生也如此認為,雖不像喬治·周那樣公開非議毀謗,人前背後也有微辭。

不能否認,珍卿的創作對象不少是底層百姓,他們的生存狀態真的糟糕透了。胡蓮曾經憂心忡忡地說,珍卿的畫會讓觀眾看到一個封建腐朽、法治黑暗、瘟疫橫行的國家,更會引致種族主義者的蔑視。

善良的外國人印證了一些認知,對中國的國情民生,有了更加具體的感性認識。珍卿相信,他們會更同情具體的中國人,而非將這個國家和她的人民,視作與己無幹的落後符號。當他們政商界的行為涉及中國時,那些有能量的學者、紳士、商人、公人,至少會提供力所能力的幫助,而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而且珍卿已經看到成效了,譬如好人緣的莫爾斯太太,就打算在她的社交圈子裏,發起援助中國教育的募捐,而且已經開展行動了。專門針對教育是珍卿提議的,因為發展醫療、扶持救災,是循環往復說不上成效的事,而對中國教育的不懈投資,它的成果會通過人的發展不斷體現。與此同時,文學系的布萊德曼教授等人也提議,說要給中國學生捐贈舊書籍。這事是錢壽詒太太在操持著。

畫展賣畫的進度雖然拖沓,但已經有積極的反饋,外國人倒支持珍卿把畫展辦下去。倒是中國人的自尊先被挫傷,覺得珍卿該撤掉“不妥的畫”,甚至幹脆借天氣就坡下驢,就別再掛慈善畫展的幌子貽笑大方了。

中國人自己都誤解並抹黑,從前中華文化圈的狗腿子們,東洋人、安南人、被東洋殖民的韓人等,樂得在一旁架橋撥火看笑話,趁機抹黑汙蔑中國和中國人。珍卿和志同道合者打的筆戰嘴戰,真是難以細述,尤其讓人一言難盡的是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