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當機立斷的抽身

這天的聖誕宴會峰回路轉, 珍卿原說借谷諾先生認識他長官,也免不了試探揣摩的麻煩,不想他鄉遇故交叫人喜出望外。珍卿回了阿道夫先生住處, 先致電給三哥的恩人苗先生,總之得先借到一把趁手的琴。

回門廳脫掉厚重的裘皮大衣, 珍卿把衣裳鞋子都換一遍, 又特意又洗了手與臉, 才跑進起居室給三哥報消息。三哥頭上的傷不可小視, 別說珍卿生恐他再有勞損, 三哥自己也曉得不能逞強添亂,在家裏也不敢劇烈運動,躺夠了就起來坐著, 坐煩了再起來走走,不看書無線電也聽得少,指望能快點好起來。

珍卿依著三哥輕聲細語, 把在蘇爾曼家的交際經過, 原原本本地重述一遍, 欣喜於“柳暗花明又一村”,若能借這些老相識救出仲禮他們, 就能趕快離開。三哥還泛白的臉凝重著:“我記得, 你跟卡爾曼一面之緣,他竟記得你相貌名字?”珍卿抿一抿嘴唇, 會意地瞅了三哥一會, 說道:“正是恐怕他居心不良, 才不直接把事托付給他, 必得等沃爾夫太太回來, 大小沃爾夫先生也都和善。”

珍卿半天不聞三哥回應, 擡頭見他凝重地擰著眉,又似惘然地低下頭凝視珍卿,珍卿撫平他的眉峰,勸慰道:“有沃爾夫一家人在,卡爾曼不敢放肆的。”三哥按住她紅紫的嘴唇,闔著眼苦笑著說:“小妹,你真不了解男人!你不曉得……算了,我不願意聽你說了。事情至此,我也忍不住怨怪仲禮。”

三哥的未盡之意,此刻盡在不言中了。他以讓妻子出頭露面為恥辱,也恐卡爾曼暗藏不軌之心。但他現在亂動還是頭暈,思慮過多會有欲嘔之感,這樣嚴重的症狀該住院的,但他不敢叫小妹一人在外獨撐,他就算不能親力親為,至少應該通悉事件的整個進程。

隨後三日珍卿就不再外出,除了親自照料三哥飲食起居,她也練練從苗先生那裏借的琴,余外天天畫《我和我的祖父》。

她現在眼明心利手速無敵,不必再勾什麽線描稿子,拿著錫管顏料用起來也便利,一天能畫三四十張畫稿,畫畫極大地幫她轉移了壓力。

本來暗暗焦躁煩悶的三哥,在旁觀摩她隨手勾就畫稿輪廓,每次上色一溜排開七八張畫稿,這些用的同色近色一次上完,一種上完立刻調弄另一種顏色,像一個不知疲倦的畫畫娃娃,眼隨心動、雙手並用,效率高得令人瞠視而發笑。明明她專注得全不旁騖,明明是一絲不苟的沉迷態度,三哥看著總覺得嬌憨可愛,就像她畫中大頭細身的化身,看到這樣的她,近日的壞心情都釋去不少。

第三天上午又攢不少稿子,離開心流如注的靈感輸出狀態,珍卿像繞著尾巴跑半天的小狗,做完工作還覺得精力旺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三哥撫著她泛黃的頭發,問:“畫連環畫不大費腦嗎?”

珍卿趴他胸前嗯嗯兩聲:“當初畫《葫蘆七子》倒是難的,如今七八年過去,記憶、感知、技巧、思維打磨多年,不說已臻化境,也算爐火純青,畫連環畫就像大學生解中學的題。況且,連環畫的人物情節分幀確定,不像要求獨創性的審美品,要求每幅都提供令人耳目一新的審美。”

三哥說珍卿畫連環畫很快樂,問她從前怎麽沒再畫些。珍卿說沒有合適的題材。當然,有些話她沒法跟他明說,她腦子裏裝著很多有趣的題材,譬如才子佳人、武俠玄幻、懸疑倫理、科幻未來,但這些題材往積極方向創作,不過是給人提供虛幻的泡沫,就像給人注入精神的麻藥,但作成批判揭露社會現實的,不過讓痛苦者更見痛苦,於救國安邦、淑世濟民何益呢?但她和祖父的過往卻不同,多少可以給人啟迪和希望吧。

這天中午,莉娜·蘇爾曼打電話過來,問方不方便今天下午拜訪她,珍卿當然歡迎這個小天使來。下午,蘇爾曼太太帶著女兒來了,珍卿跟莉娜就聊美術和文學,傍晚,莉娜心滿意足地跟媽媽回去了。

晚上又有大好的消息,珍卿接到卡爾曼中校的電話,說他姊姊、姊夫馬上就能到柏林。

沒偶遇卡爾曼中校之前,珍卿和三哥像是沒頭蒼蠅,削尖腦袋到處尋門路卻一籌莫展,這種前途難蔔的感覺太難熬。可珍卿借卡爾曼重會沃爾夫一家,事情順利得像是時間倍速了。

按理沃爾夫家長途旅行後,該靜居數日以恢復精神,但珍卿翌日就見到這一家人。珍卿表達出他鄉逢故知的欣喜,這種欣喜因有所求顯得格外真切,沃爾夫一家對她比在中國還熱情,珍卿心裏暗暗松口氣。

在初始的歡聚中,他們只談中西的音樂、飲食、旅行、風俗,等到中午吃飯,珍卿先打電話問候三哥,在餐桌上順其自然地表現飲食不振。沃爾夫太太關切不已,詢問她是否身體不適,她在此有無妥帖的人照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