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至近至遠人世情(第2/3頁)

珍卿跟杜太爺費一通口舌,煞住別人吵架他裹亂的邪念。回房見三哥洗完澡坐在窗邊,闔著眼睛正在養神,珍卿走過去坐到他對面,一邊倒水一邊觀察他,觀察到他頭上不由一怔,她前天見他鬢發邊數根白發,才撥掉沒幾天,這麽快又生出新的。

珍卿剛才還自我反省,也許該私下同四姐說,可看見三哥新生的白發,心裏也是勃然難禁的怒氣。她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對。之前,珍卿跟杜教授說三哥太勞累,杜教授說謝董事長婉言說過四姐,叫她別老把哥哥支使得團團轉,四姐雖不情願倒也答應下來。但看四姐最近行事,答應也是白答應的。珍卿私底下說也未必有用。四姐對珍卿和三哥不滿已久,珍卿對四姐又何嘗不是?珍卿和三哥盡量不表露而已。

珍卿把水杯遞給三哥,他輕抿一口隨意放下,笑問杜太爺如何,珍卿說已同祖父說明利害,還在音量氣勢上壓倒他,杜太爺應該能管住他那張嘴,以後不會隨意酸言冷語的。說完這個話題兩人都沉默。

陸sì姐在法國時性情穩定,有時在珍卿和三哥這吃點醋,大不了抱怨兩句就過去了,他們在國外一直相安無事。今日四姐因一點小事就口不擇言,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回來這兩個月四姐相親次數不少,都沒有修煉出一點正果,大約婚戀不順胸中積了郁氣,便想摩拳擦掌幹一番事業,來彌補其他方面的不如意。

其實大家都願意體諒她,也在竭心盡力地幫助她。可也許是功利之心太盛,加上勞累和壓力,從前能壓抑住的負面情緒,輕易因三言兩語爆發出來。看似口無遮攔,其實說的是壓抑許久的心裏話。珍卿這一會也後知後覺,大約她阻止四姐買制衣廠,她心裏已對她暗伏怨氣了吧。

但珍卿其實沒有太為自己生氣,她對四姐沒有過高的期望,也沒在她身上寄托過盛的感情,受點她的難聽話也沒什麽。甚至過一陣大家都氣消了,還是談笑自如的好姐妹。可是四姐絕沒道理這樣對三哥,三哥為了幫她幾頭消耗,半個月內瘦了快有兩圈,四姐卻覺三哥為她做再多也理所當然,沒有充分的體諒感激之心,稍逆其意就把一切抹消,就算是氣話也不該如此紮人!

但四姐終究是三哥的妹妹,他若抱怨珍卿會認真傾聽,他若不屑抱怨她就默默陪伴,她還不屑背地挑三豁四,做離間人家兄妹感情的低格事。何況,三哥是再明白不過的人,何須她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呢?

珍卿正有滿肚子心理活動,三哥握住她的手,咧開嘴笑得隱約傷懷:“有些感情收回來,就算再給出去,也不是原來那一份了……惜音說得沒錯,我是厚此薄彼了。小妹,我知道,我若再像七年前身限囹圄,你還會殫精竭慮地營救,甚至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可是惜音不會,她沒有你的鎮定機智,也未必有破釜沉舟的狠心,她也會著急,也會奔走,可是做不到像你一樣……小妹,我確是信不過她,故才厚此薄彼,可我不覺得自己有錯……這是她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雖然悲哀,但並不決定去更改什麽。

珍卿聞言莫名想道,四姐若聽三哥此言,恐怕會傷心得很吧。但她馬上反握三哥的手,不以為然地寬慰三哥:“不論心裏如何想,你為她東奔西走,殫精竭慮,總是事實——”三哥撫上她氣鼓鼓的臉,失笑著低聲說道:“這不一樣,你家裏再多麻煩,我奔波也心甘情願;可是我替她奔走,卻視作必須完成的任務,是不可推卸的責任,她大約感覺得到。”

珍卿一時語塞了,設身處地地想,自小嬌寵自己的兄長,把嫂子看得比自己重要太多,她會心生不憤、口出惡言嗎?珍卿覺得自然會心有不平。

但這也不能一概而論啊,至少杜珍卿不會自己惹了大禍,叫寵愛自己的哥哥犧牲一生幸福來彌補她的過失。而且,珍卿無論作為小妹還是嫂子,她雖不欣賞喜歡四姐的為人,但她為了三哥、二姐、謝董事長,一直對四姐忍讓寬容、勸導幫助啊,她有什麽對不住四姐的呢?而且,陸浩雲對杜珍卿的信任和寵愛,並非杜珍卿從陸惜音那搶過來,是陸惜音自己不知珍惜,弄丟兄長對她毫無保留的愛啊。

公允地說,四姐的性格缺憾有長輩的過失,但世上沒有誰生活在至善至美之境,沒有誰絕對沒被錯待誤導過吧。其他人成年後能夠面對現實規正自我,為什麽她總要別人替她擔待?

當初珍卿初來謝公館,發現謝董事長跟二姐、三哥,都是一邊寵愛四姐向她傳遞著愛,一邊潛移默化地規導她的性格,這已經是耐心之至用心良苦,不然錢明珠怎會嫉妒到生恨呢?何況謝董事長沒從陸家帶走四姐,不是有意放棄而是有人作梗,趁著年幼的四姐生病,攛掇她鬧著不肯跟親媽走。若說做父母的應該做得更細致完美,但人們自己做父母就能細致完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