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浮沉異勢有會合

聽白眉學姐和袁太太大致講了事情原委, 珍卿在腦中來回思忖,發現謝公館或者她本人,在華界都是廣有人脈可用, 譬如之前同學會才見過的齊佩瑜,她丈夫是華界財政廳的科長, 她大伯哥據說是華界警察廳二把手。吳二姐曾治好過一個姓歐陽的病人, 那位歐陽先生如今已是華界副市長, 還是管理司法系統的實權副市長。陸三哥有個同學是民政廳高官, 掌管庶政的人各方面也能拿捏。俊俊哥雖然離開海寧到平京駐防, 他留下的人脈謝公館也可用,海寧警備司令部的徐旅長是他的好友。還有盧君毓自己跟他的家人……

珍卿正斟酌誰的人情好欠,就聽身邊的彭娟抖機靈:“要不要找盧君毓幫忙?他父親是華埠的市長, 他如今也是中校團長,這種抓人放人的事,在他們還不就是一句話。”

聽到彭娟這沒黑沒白的話, 珍卿才陡然驚覺, 她也被這個世界同化了啊, 遇到冤屈枉法之事,就算認定道理在自己一方, 也不是找個青天大老爺鳴冤, 最先想到的卻是以勢壓人。自然也是因為青天大老爺不好找,可是……

珍卿不免失神片刻, 見彭娟還在等她拿主意, 珍卿輕輕籲出一口氣說:“不要找盧君毓, 他們行伍中人, 最好遠離政治, 我找直接管這些事的人。”其實, 珍卿是不情願欠盧君毓人情。

最後,她還是動了俊俊哥留下的人脈,還有老同學齊佩瑜那一重關系。給這些能幫忙的人打完電話,她才打電話跟三哥講明原委,三哥本來說叫她趕緊回家,想一想又說親自來接她。

不料三哥還沒有趕過來,珍卿請托的朋友還沒回音,彭娟自作主張把盧君毓找來了。

盧君毓大步鏗鏘地走過來,步履間似乎攜著風雷之勢,珍卿看這棱角分明的俊朗軍漢,一開始竟然沒有認出來。盧君毓見珍卿竟似不認得他,豪放地哈哈大笑一陣,笑完又露出珍卿熟悉的公子哥式笑容,說了一聲”好久不見“。

盧君毓把珍卿叫到外頭車裏說話。他按著珍卿的肩膀叫她別著急,她朋友宋寶蓀跟袁鷙確系被汙蔑,兩個人的釋放流程已經在走著,行賄誣告者和受賄瀆職者也會處置。但是那個叫顧欽的人很麻煩,他們東洋留學生會有其他人被捕,有三個人已經指證他是策劃刺殺的主謀,可這顧欽受盡酷刑卻啥也沒承認,且不說給他定活罪還是死罪,但他那一身的刑傷,再不好好醫治離死也不遠了。若是非要救盧君毓說也有辦法,然後他開始等待珍卿的答復。

珍卿默默在腦中捋著頭緒,這個叫顧欽的熱血熱腸青年,可寶蓀那一院人對他評價都挺高,他願意幫私奔的袁鷙和田春柳藏匿,又常參加抵制東洋人和東洋貨的運動,見袁太太因尋找幼子遭了大難,也能苦口婆心勸袁鷙回來盡孝,還有此番牢獄之災也是緣於替人打抱不平,又聽盧君毓說他受盡酷也不服軟,說明此人是有道德底線的硬骨頭。

可是從本質上說,此人跟她沒有任何淵源,連寶蓀都是被他連累進監獄的。若是她就此不管,好像也無道義上的負擔,但珍卿總覺得心理上過不去,又想起裴俊矚罵她惜身愛命。她下意識審視盧君毓的神情,謹慎地說道:“你當兵專心帶兵打仗,還是遠離政治吧。——”這麽大的人情怎麽還呢?

盧君毓猜度到她幾分心思,笑微微地對她解釋:“這個顧欽,跟東洋留學生會的人密謀,欲刺殺海寧鼓吹投降派的官員,警察廳和調查局的人拷打他三天,這小子硬抗著沒把同夥賣了,就是得知同夥把他賣了,他也不動顏色,倒是個錚錚鐵骨的好漢。這種人與其因為那些漢奸胚子,枉死在狗特務手裏,不如跟我上前線跟東洋人廝殺。”

珍卿聞言,一刹間感動而振奮了,盧君毓叫她什麽也不必再說,顧欽的事全由他來想辦法,他不夠分量軍中還有人能幫忙,還是珍卿一家子的老熟人呢。說起來,此人為了幫珍卿朋友清除後患,盧君毓來慈惠醫院之前,他還派手下去抄罪魁禍首焦槐的家呢。

珍卿正準備詳問此人是誰,老同學齊佩瑜親自趕來慈惠醫院,說她大伯哥打電話過問後才得知,珍卿被冤枉的朋友已經被釋放,還是盧市長親自跟警察廳過問,過問完了親自下命令釋放的。

齊佩瑜氣喘籲籲地說完,才瞧見珍卿旁邊的盧君毓,認出是盧公子才沖珍卿眨眨眼:“珍卿,既然已經托了盧中校,哪還用得著我家裏出馬?”

珍卿聳聳肩不好解釋,只拉著齊佩瑜到一邊說:“佩瑜,改天我親自謝你。”齊佩瑜也爽利地拍她的手,高興地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就等著吃易先生的請了。”說著別有意味地瞅一眼盧君毓,跟站在路邊平地向這邊張望的袁太太和白眉母女錯身而過,把也在一旁張望的彭娟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