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世事渾惡清眼看

楚州路杜宅的閣樓裏, 珍卿跟兩位好友談得正高興。忽聽樓下一陣鏗鏘腳步聲。珍卿不免疑惑,這裏女傭既不穿皮鞋也絕不會這麽走路。

正想著閣樓的門就被撞開,從外頭走來氣咻咻的裴俊矚, 她把記者包隨意丟在地上,惱火地跟愕然的三個小夥伴說:“氣死我了, 氣死我了!本來能從應天坐軍機跑趟晉州, 采訪社會黨跟西北軍停戰議和事, 想不到被個破警察廳長擺排場, 讓他的隨員霸占我座位, 我不過理論了幾句,趕拿槍把我趕下火車,應天軍機提前起飛, 坐火車去晉州趕不及。我恨不得活吞那該死的……”

熊楚行遞給裴俊矚一杯茶,隨意安撫道:“人家警察廳長也許有正事,你跟吃官飯的爭什麽?”裴俊矚一口氣灌完茶, 猶自惱火地罵道:“現在的公民黨官員十人九貪, 你以為他們整天風風火火, 趕去做攸關國民福祉的大事嗎?我呸,不是去見小老婆小情人, 就是趕著求菩薩保他升官發財!”

米月在鋼琴前叮咚亂彈, 聞言皺眉問裴俊矚:“十人九貪?國勢壞到這個地步嗎?再說了,警察廳長能隨便趕人嗎?他們在哪裏趕得你, 沒人管嗎?”

裴俊矚連飲了兩杯熱茶, 又去吃她們打包回來的蛋糕, 邊狼吞虎咽邊滔滔不絕地講:

“難道我還編大話誆你們不成?他們把我從新松鎮趕下來, 那小站長連個屁都不敢放?我也不想為難他一個聽差的, 幸虧搭上熟人的車, 要不然還不曉得如何呢。

“我說公民黨十人九貪絕不冤人,若非是我親身經歷,也是聽信人親口說的,你們這些高床軟枕的名門嬌花,當真不曉得世道多險惡多渾濁。就說趕我下車的那一位,越州警察廳長劉縉新。他一當上越州警察廳長,他兒子就成了‘民間稅務局長’,慣會巧立名目、肆意搜刮,連越州警察廳繳獲的走私文物,這劉某也全部挪為自家私產。劉某拿著搜刮的脂膏在應天到處跑官行賄,她女兒還是應天某將軍的姨太太。所以上頭不止一人保著他們,在越州再鬧騰也穩如泰山。

“此人還有一怪,就是迷信非常。他篤信一位儒、釋、道一貫天師費先雲,每回去費天師的‘神仙府’扶乩問命,都在大門外以子孫禮大行參拜,參拜完了才登堂入室。費天師說什麽他都深信不疑。去年,費天師說他出門就有血光之災,官祿財運恐怕也要到頭。此人竟敢四個月不去公廨履責,叫他兒子一個白身去警察廳發號施令……”

珍卿聽聞也是見怪不怪的,公民黨內貪腐成風,早不是什麽新鮮事。裴俊矚講了這劉縉新的生平,嚷嚷著說丟了西北的大新聞,要把這警察廳長的遮羞布扯下,不過劉某的事她是聽信得過的人說的,要曝光還要明察暗訪一番,找到劉某人在越州倒行逆施的證據。還說她到時候擺開證據發新聞,要珍卿配合她在國內外報紙上壯聲勢。

其實珍卿挺享受現在的寧靜。再者,她歷來的習慣是謀定而後動,就算厭惡劉縉雲這樣的貪官,要對付他除了調查他的罪證,最要緊還是弄清他的底細依仗,不要貿然與其為敵卻治不死他,到時候反受其害就不好了。

對於珍卿的謹慎持重態度,米月和熊楚行倒沒有意見,裴俊矚卻陰陽怪氣地譏諷珍卿,說她現在功成名就、志得意滿,倒把小時候的志向拋之腦後,遇見不平之事不說當仁不讓,反倒畏首畏尾越發惜身愛命了。

珍卿反問她謀定而後動又有何錯?裴俊矚大約被劉縉新氣急了,剛才余怒未盡才容易發脾氣。在米月跟熊楚行的調解下 ,雖然沒好氣還是跟珍卿道歉了。

珍卿跟好朋友們待了一天,總體上心情還算愉快,但嫉惡如仇的裴俊矚憋著惡氣,翌日就風風火火準備出發,到越州調查劉縉新的靠山和罪證。珍卿擔心她在越州或應天橫沖直撞,會殃及自身,給在越州的親舊寫了介紹信,叫裴俊矚好好帶在身上,遇險時去找他們求救。現在調駐越州的十一軍軍長武向華,是三哥和珍卿共同的老相識;而珍卿師姐李娟的小叔子在應天軍中,這種人脈在關鍵時鎮得住人,借助好了都是能救命的啊。

珍卿跟好朋友們的周末聚會,新婚少婦彭娟沒多久也曉得了,接連三天打電話給珍卿抱怨,說好歹一起在美國共患難過,同窗聚會不知會她,顯然是沒把她當好朋友,非叫珍卿也出來跟她聚一聚。珍卿工作日確實抽不出時間,彭娟為了展現好朋友的存在感,每天晚上打電話跟她說八卦閑聞。

據說,培英教過她們國語的施家和先生,據聞不久前跟教育局領導的女兒訂婚,彭娟想約珍卿去恭賀一下。珍卿想到她從前戀慕過施家和先生,恐她節外生枝便沒有答應。彭娟說不動珍卿異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