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歡喜此身固長安

珍卿第二天身上微感不適, 心裏稍稍有一點悶滯,喝了孟大夫開的養心安神的湯,吃了早飯就在床上躺著緩神。想給彭娟打電話又怕被人盯上, 便叫胖媽拿今天的報紙給她看。可胖媽說杜太爺跟謝董事長都吩咐,今天絕不許五小姐看書讀報, 也不許打電話接電話勞神, 還交代俊俊哥也不許跟她說些有的沒的。

幸好九點鐘彭娟自動送上門, 珍卿總算能知道一點外頭的事。彭娟異常沮喪地告訴珍卿, 說昨天按照珍卿說的, 叫娘家的黃包車夫們留意街上,還把施先生的身材長相描述給他們。反正見了類似的人趕快報告上來,車夫們聽說找到人還能拿到豐厚的賞錢, 自然人人張大眼睛到處留意。

據一個叫老蒼的車夫說,昨天晚上大約八點半鐘吧,租界與華界交接的地方, 有個穿長衫戴眼鏡的斯文先生, 跟彭娟給他描述的教書先生樣子很相像。可是當車夫老蒼看見他的時候, 正瞧見他被人打了三下黑槍,那斯文先生至少是中了一槍的, 當時就一身血地往黑巷子跑。那個打黑槍的一邊追過去一邊繼續打槍, 不想租界的巡警立刻聞聲趕來,聽見警笛聲的黑槍手立馬逃跑了。那個目擊事情經過的車夫老蒼就發現, 不知從哪裏開過來一輛車子, 下來兩個好利落的人, 架著那位中了不知幾槍的長衫先生上車, 車子一眨眼就開不見了。

珍卿聽得心臟提到嗓子眼兒:“那他現在人呢?長相衣著穿戴, 能否確定是施先生?施先生還活著嗎?”彭娟也愁眉苦臉地抱怨道:“天色暗還有人打槍, 他嚇得縮頭縮腦直要躲,能看幾眼記得這些就不錯了。昨天巡捕房的人盤問了他一夜,老蒼也就只記得這些細節。其實還有兩個車夫也說,昨天晚上在兩界交接的附近,看見過跟施先生類似的人,一直在租界這邊徘徊不停,反正就是不往華界方向走。那個被人打黑槍的人多半,可能就是……可惜不曉得叫甚麽人馱走了,給他家裏打電話,他太太竟然還沒有回家,施先生現在生死不知,做人太太也不知道著急,真是愁人。”

珍卿心裏暗想,施先生老婆說不好跟他是同道,她一直不出現說不定已然遁走,也說不好會否是被秘密逮捕了。若那個被打黑槍的果是施先生,會不會是她通知魏經綸先生之後,魏先生通知同事去救的施先生,要不然怎麽那麽巧就被人救下呢?

珍卿皺著眉正自冥思苦想,彭娟又跟她小聲地說道:“珍卿,聽說公民黨恨人鼓吹‘停止內戰’,是特務跟流氓在給‘停戰派’打黑槍呢。珍卿,聽說施先生就是這個主張,他會不會是因為這個?要是如此,施先生定有同道中人,說不定是他們救了他。要是真這樣倒好了。”

珍卿詫異地看著憂切的彭娟,沒想到她還沒跟她解釋什麽,彭娟自己把這件事給圓平了,而且圓得七八不離十。珍卿不由唏噓她對施先生的情誼,這份情誼自己是比不上的。

因為彭娟待施先生的赤忱,珍卿倒有點慚愧瞞著她來利用她,不過背後的事還是不能跟她透露,彭娟對施先生這份情誼已經能解釋她的行為了,不必再節外生枝。

珍卿想了一想,極端真誠地提醒彭娟:“彭娟,你對施先生的情誼,連我也沒有想到。聽你說的昨夜情形,施先生多半被他的同伴救了,你最好別再大張旗鼓地尋他,我也不能再叫人找尋他了,不然叫施先生的對家察覺,還不知有什麽腥風血雨呢。”

彭娟也心有余悸地點點頭,還是愁惻地抹著眼淚說一聲:“我知道,只盼老天和上帝都保佑施先生吧。”珍卿面帶奇異地跟彭娟說:“你沒跟家人講你喜歡施先生吧?”彭娟難以置信地看著珍卿:“你以為我是那麽蠢的人嗎?對我爸爸跟我哥哥,我逼不得已才說你請我幫忙,他們樂得賣給你一個人情,我丈夫那裏什麽也不曉得。”

珍卿聞言又講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彭娟家有四個車夫提供了施先生的行動軌跡,屬那個目擊兇案的車夫老蒼提供的信息最多。珍卿把許諾的賞錢交給彭娟,叫她悄悄地交給這些車夫,而那個目睹兇案的車夫,最好采取一些保護措施,畢竟兇手極可能是公民黨特務。珍卿跟彭娟如此這般交代過,讓她轉告老蒼一定別亂說話,而且準備視老蒼的情況,再到別省給他找份好差事。不過還是請別人來經辦,她自己家的人不要摻和得太多。

珍卿留彭娟吃了一頓中午飯,因為利用她心裏稍感愧疚,打算以後對彭娟再好一些,又再三交代她不要跟家人露底,不曉得怎麽說就都推到她這裏。

珍卿到晚上被家長允許看報時,才發現今天海寧的大小報紙都政治氛圍濃厚,都在講公民黨對異己者的政治迫害,說昨晚又有教育界民主人士被刺殺,到現在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