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子弄死他◎

楊儀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有些低弱。

因為她不想驚動圍觀的村民,而只是說給十七郎聽。

十七郎轉頭,用一種類似白日見鬼的眼神看向楊儀。

前方兩個士兵沒聽見楊儀說什麽,他們只知道這個人在攔阻十七郎。

士兵們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用看好戲的眼神望著楊儀。

沒有人敢質疑跟拂逆十七郎的話,這個臉白的不像話的病秧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招惹誰。

他們在想楊儀的下場,是給十七郎一腳踹下河呢,還是一指頭撚死。

其實楊儀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怎麽敢的?

不該強出頭。

但是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有些事做不得,可還是不得不做,就仿佛幹燥的草種子被雨淋濕了必定要拱出一個頭兒來,哪怕地面再堅硬,巖石再沉重。

大概是十七郎的眼神太過銳利,楊儀的腿抖了抖。

她仿佛要後退,但還是沒動。

這一會兒,十七郎已經走近過來。

他顯然沒有再問一遍的耐心,而只是揚了揚濃眉的眉,眉形很好看,是英武鮮明的劍眉:“嗯?你剛才說什麽?”

那一雙劍眉好像無形中當真砍了楊儀一下,讓她的氣越發短了幾分。

此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猜疑,還有士兵們的幸災樂禍。

只有豆子急急地跑過來,沖著十七郎嗚嗚地叫了兩聲。

看得出豆子很害怕,可它還是攔在了楊儀跟十七郎之間,擺出護主的架勢。

十七郎磨牙:“再叫一聲,老子弄死它。”

楊儀趕忙俯身摸了摸豆子的頭,在十七郎失去耐心之前,她鼓足勇氣向十七郎走近半步。

“官爺,”她擡腳把跟過來的豆子往後撥拉回去,清晰地:“那不是一具猴屍,你、咳咳……若是把它燒了,便什麽都沒了。”

絡腮胡底下的嘴咧開了些,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他本意是嘲笑,可笑的似乎有點燦爛,跟這幅胡子拉碴的樣子似乎不太搭。

十七郎笑:“你這話奇怪,難道在場的這些人包括我在內都是瞎子。”

楊儀的聲音仍是很輕:“官爺,眼睛所見,未必是真。”

十七郎聽了這句,剛要斥責這是謬論,突然沉默。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楊儀,又轉身看向巖石之上的猴子。

第一個發現猴屍的是蓉塘的村民。

那是名習慣早起散步的老者,來至此處,遠遠看見巖石上有一物,還以為是哪家孩子頑皮,走近看到是死了的猴子,嚇的不輕,正好有人路過,便喚了過來。

那聞訊而至的百姓們本要將猴子拿去埋了,然而看到猴子的死狀,一個個卻都嚇得不敢靠前。

此時十七郎靠近,俯身細看。

猴子是灰褐色的毛兒,不是金絲猴,像是只半大的猿猴,它蜷低著腦袋,幾乎把臉埋在胸口。

而在它的胸前,有一個猙獰的傷口,駭人的是,它的右爪正深深地探入了傷口之中。

這姿勢看起來就仿佛它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一樣。

這般重的傷,巖石上的血卻並沒有很多,一些河水混合淡淡的血漬,從它身下淌落地上,血色並不很深。

十七郎順著看向地面到河的方向。

昨日才下過雨,河道邊泥地松軟,從河邊到這巖石上,地上除了淩亂幾個腳印外,還有一道明顯的掙紮過的痕跡,細碎的“爪印”若隱若現,近看,還能發現泥沙上殘留的些許血跡。

既然無人挪動,再加上地上跟巖石上的痕跡,這“猴子”應是從水中掙紮上來,爬到巖石上的。

可是不管怎麽看,巖石上的還是一只猿猴。

十七郎回身,卻發現楊儀沒有跟過來,仍是隔著數步站著。

倒是她的那只黑狗,不知何時已經跟了過來,向著巖石上的猴子聞聞嗅嗅,然後又仰頭“嗷”地叫了起來,通常來說,狗的這種叫法,叫做“哭”。

十七郎打量楊儀,楊儀卻看著豆子,她的那種眼神,讓十七郎想到被雨打過的黑色山茶花。

有士兵牢記十七郎方才“再叫一聲就弄死它”的話,善解人意地過來要趕走豆子。

誰知十七郎並不領情,反而喝止住那兵卒,又向著楊儀招了招手:“你說它不是猴子,那它是什麽?”

距離河道不遠,有一座年歲悠遠的龍王廟,廟不大,青磚壘成,被歲月侵襲,磚石多有破損。若是雨下太大,廟內便會淅淅瀝瀝地漏雨,漏的厲害的時候,連龍王像都要被雨水浸潤,虧得早先立廟之人有先見之明,那龍王神像竟是石雕而成,堅固非常,若是尋常泥胎木塑,那可真成了“大水沖了龍王廟”,哪裏還能矗立不倒享受香火。

據說有一年,有幾個孩童在此嬉戲,其中一個卻莫名失了蹤,遍尋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