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驗屍◎

龍王廟門口,是那兩個士兵在守著。

他們百思不解,為何十七郎一反常態,竟由著那小白臉指揮。

黑狗豆子趁著他們不注意,早從後門繞了進廟內。

先前來龍王廟的時候,楊儀叫領自己過來的那小孩子把豆子先帶回去。

她擔心豆子在此又叫起來,萬一惹的十七郎等當真作出什麽來,那就後悔莫及。

沒想到,豆子半路上還是掙脫跑了回來。

黑狗悄無聲息地穿過庭院,從後廊口上向前,微微昂頭,黑色的鼻子嗅一嗅,微微耷拉的耳朵抖一抖,便知道要找的在哪裏。

站在前院門口,豆子一眼望見了石桌上的那具屍首。

明明是個狗子,臉上卻在瞬間滿是人都能看懂的悲傷。

它沒再吵鬧,而只是安靜地走近,一直走到石桌底下,慢慢地趴下了。

兩只前爪伸著,尖尖的嘴搭在上頭,兩點白眉間起了一點皺,眼睛蹙蹙地耷拉著。

在豆子才出現的時候楊儀已經發現了它,豆子沒吵沒鬧,讓她松了口氣。

“我剛才查過它的四肢骨骼,不像是侏儒,這應該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十七郎扭頭看看那猴:“說明白些,你的意思是,這是個長的像猿猴樣的孩子?”

如果是這樣,十七郎不至於太過緊張,他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也曾聽聞某某地方,嬰兒被狼群帶走,在狼群中長大,最後成了一個身上長毛、行為也很像狼崽子的“狼孩”。

那這猿猴……莫非也是同樣?

楊儀的回答讓人心寒:“不,這幅樣貌並非他天生的。”

“不是天生又是怎樣?”

“官爺有沒有聽說過……”楊儀咳嗽了聲,想找帕子,手卻沒有洗:“有一種很傷天理的法子,叫做,采生折割。”

十七郎聽過,甚至也曾見過。

有些乞兒,把極小的孩童拐了去,用最殘忍的法子,或把孩童斷手殘腳,或改造為令人駭然的“怪物”,然後供人觀賞以斂財,比如人面蛇,又比如人頭狗,提起來都一陣惡寒。

“你說這孩子……”不知不覺十七郎換了稱呼:“就是那種?”

楊儀指了指那毛茸茸的皮毛:“這張皮並非天生,雖然如今已經跟天生沒什麽區別了,但我能夠保證,這底下是個不折不扣的孩童。”

十七郎的唇極快地抽了一抽,強悍如他,也不由掌心微汗。

他看向自己的刀:“那你為何要剖開他。”

楊儀道:“官爺不覺著他的這個死狀很可疑麽?方才我用盡法子,也抽不出他的手,必定有什麽擋住了,所以……”

“我來就是!”十七郎忘了自己的袖手旁觀論。

“官爺,不可用強。”楊儀擋住他,她當然知道十七郎力氣大,可若是硬拽,後果只怕不會太美。

十七郎瞪向她,他心裏有一點很烈的惱火,極想找個人來燒一燒。

那種傷天害理的手法他有所聽聞,但今日是親眼所見……

他忽然有點疑惑:連自己都幾乎失態,為什麽面前這個看著弱不禁風的家夥,自始至終都沒怎麽動容。

楊儀嘆了聲,舉手要去拿腰間的荷包,但一只手拿著刀,另一只手也沒有洗。

十七郎留意到她的動作:“要拿什麽?”

楊儀道:“待會兒的氣味會有些難聞,拿點薄荷……”

沒容她說完,十七郎將她腰間荷包抄入掌中,卻拽的她往身旁近了一步。

楊儀急忙止步:“官爺……”她可沒想過請他代勞。

十七郎捏著那荷包,有點意外,這荷包看著倒還顯出幾分精致,細膩的天青緞,底下繡著幾根飄逸的蘭草,就是有點舊了,天青面上泛著半新不舊的淺灰色,就好像山雨欲來之前的天色。

荷包鼓鼓囊囊的,十七郎扯開,果然有幾枚翠綠的薄荷葉子,他用手指拈出兩片:“要怎麽用?”

楊儀蒙著臉,兩只眼睛靜靜地望著他。

十七郎這才發現,因為他拽起荷包,把她的衣帶也扯歪了,楊儀便半偏著身子,上半身微微後仰,免得靠他太近。

他觀望她雙臂微微揚起,看出她的避諱。

呵呵一笑,把荷包放開,十七郎道:“你怕什麽?我總不比那猴屍還可怕,剛才你尚且葷腥不忌地摸來摸去,老子好歹是個活的!”

楊儀沒有回嘴,只後退半步,用手背拂了拂衣帶:“我蒙著臉不用,官爺自用吧,含在口中便可,嚼碎也無妨。”

她原本是想要含一片的,但現在這個情形,總不成叫這位官爺喂她?

就算他肯,她也不願意,何況對方這個脾性也不可指望。

十七郎看著手中幾片葉子:“我又不是牛羊,吃這個作甚。”

楊儀重新注視那猴屍,緩緩地說:“薄荷又叫銀丹草,夜息香,是一味中藥,《本草》曾記載過,此物可疏肝順氣,消風散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