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都是老狐狸。◎

夜裏, 三人在馬車裏依偎而眠,不知過了多久,裴衍忽然摟住妻兒, 動了動耳尖,唇邊泛起淺淺的冷嘲。

同時意識到潛伏危機的秦妧睜開眼, 卻窩在裴衍的懷裏沒有動彈。

蟄伏在樹叢中, 早已盯上這對小夫妻的山匪們對視幾眼, 剛想要一擁而上, 卻不知被何人從身後偷襲, 紛紛翻白眼栽倒在地。

聽見倒地聲,秦妧起身,挑簾看向窸窸窣窣的樹叢, 知是裴衍的隱衛出了手。

身退隱居的秦先生,無論何時,都有一群重情重義的下屬跟隨, 這就是裴衍在用人上的厲害之處吧。

“沒動靜了。”放下簾子, 秦妧看向還在輕拍兒子的男子, 小聲提醒道。

裴衍眼簾都未動一下,“不必理會, 魏野會處理好。”

次日, 一行人繼續上路,直奔可能會生長那株草藥的山脈而去, 幾日下來, 卻是一無所獲。

裴衍揉了揉妻子的頭以示安慰, 之後就倚在馬車的小窗前翻看起地形圖, 規劃起前往下一座山脈的路線。

就這樣, 一行人在尋尋覓覓, 重燃鬥志和希望落空的循環中度過了中秋、寒露,親睹了楓葉染紅、枯黃、凋敝,一轉眼步入深秋,離裴勁廣的行刑已不到二十日。

秦妧不知婆母和裴悅芙是怎樣的心境,但能明顯感受到裴衍的沉默,與剛從湘玉城離開時的他判若兩人。

每晚哄雪霖入睡後,他都會坐在郊野的山坡上,望著皇城的方向,不知是在回憶過往還是在消解悲鳴。

秦妧默默看在眼裏,在途經一座小城時,悄然買下一支紫竹洞簫,藏在了箱籠中,在又一次見到裴衍獨自坐在萋萋草地時,將洞簫遞了過去,沒有解釋什麽,只陪坐在一旁,任秋風縈繞周身。

摩挲著洞簫的竹節,裴衍猶豫了下,還是反手握簫,抵在唇邊,吹奏起了樂曲。

巒壑潑黛,綠野蒼茫,嵌入靛藍夜色中的男子,通過吹奏,化無形為有形,紓解了悲鳴。

半晌後,裴衍剛想拉秦妧起來一同回馬車,卻見一名身穿勁衣的男子出現了在視野中。

可沒等裴衍做出反應,臥在樹杈上的魏野怒喝一聲,縱身躍下擋在了夫妻二人面前,拔出了佩劍,“是你!”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從魏野手裏救走裴灝的那群高手的頭目,曾任過裴勁廣的副官,名叫寧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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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刑部大牢。

從烏漆墨黑的小徑來到牢前,一路都是陰冷森然的,引路的侍從手提六角紗燈,為肖逢毅照亮了行進的路。

身穿鶴氅、腳踩羊皮靴的男子,有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冷。

“王爺,到地兒了。”

侍從與獄卒打過招呼後,躬身來到肖逢毅面前,畢恭畢敬道。

肖逢毅理了理衣袂,慢悠悠走進大牢,在一聲聲或是瘋癲或是哀嚎的叫聲中,走到了最裏面的牢獄前,意味深長地看向端坐、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原本漠著的臉泛起笑,親自將一個食盒放在了牢柱旁,“裴兄可住得習慣?”

雙手雙腳被鎖鏈束縛的裴勁廣擡起眼,透過一縷縷打結的墨發,看向昔日的好友,沒有半點好臉色。

面對疏離和無視,肖逢毅沒有計較,慢慢蹲下來,任由華貴的衣料垂落在地,沾了一層浮塵。

“行刑日愈發近了,小弟是特來作別的。放心,裴兄不會身首異處,待處決的那晚,小弟會親自為裴兄收屍,以報答裴兄當年的關照。”

多諷刺的奉承啊,聽得裴勁廣忍不住發笑,“敬成王能爬上異性王的位置,可不是老夫能關照的。按著爵位,您是王,老夫是侯,打一開始,老夫就該認清形勢的,怎能不自量力,與王爺稱兄道弟呢?!”

肖逢毅不怒反笑,為他倒了一碗果飲,遞進牢柱中,“都這樣了,裴兄還是嘴不饒人啊。”

可下一瞬,手腕就被肖逢毅重重扼住。

隨著瓷碗落地,肖逢毅一轉腕骨,脫離開桎梏,卻又被裴勁廣牢牢扣住手掌。

縛在腕部的鎖鏈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看起來,兩人像是握手言和,可各自使的力道,都足夠掰斷孩童或老人的骨頭。

斜後方的獄卒立馬慌了,哆哆嗦嗦地想要掏出鞭子,“大膽囚徒,快、快放開!”

“嗐!”肖逢毅大喝一聲,制止了獄卒的喊叫與舉動,仍與裴勁廣暗暗較著手勁兒。

兩人昔日的功夫不分伯仲,可裴勁廣已數十日不曾食過一頓像樣的飯菜,又乏於操練,力氣大不如前,在長久的僵持中,有種抽搐的疼痛感。他強行抽回手,掩在囚服中,五指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略勝一籌的肖逢毅露出了頗為得意的淺笑,又為他倒了果飲,語調卻變得不再友善,“奉勸一句,有的吃喝就別端著了。如今還有誰會像本王一樣,對一個豬油蒙心的叛徒溫言細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