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李景煥聞言也愣一下,忽才發覺傅簪纓今日的不同。

她向來是乖的,頰邊總掛著兩只討喜的小梨渦,無論見誰,都是一副溫婉笑臉。

看一年兩年,覺得可愛,可年復一年看久了,這一成不變的乖巧便成了索然無味。

今日她卻不曾笑。

見到他,也未如平常那般提著裙裾跑過來,親親熱熱地說話。

那雙清澗如雪的眼,沒了逢迎神色,不知怎的,反而多了種矜冷冷的吸引。

李景煥的鳳眸在她眉眼間多停留片刻,難得勻出幾分耐心,背手淺笑問:“那你喜歡什麽?”

女子喜愛之物不過是那些,她要什麽,他吩咐一聲送來,想也不是難事。

傅簪纓立在高階上,垂眼淡淡看了李景煥一眼,重復道:“太子,我不喜歡了。”

這句話來得莫名。

李景煥聽後,心內突地一跳,愣神之際,傅簪纓已經收回視線,逶迤著玉色裙裾從廊子那頭往蕊華宮去了。

既得老天垂憐,許她再活一回,她不會再那樣軟弱無知。

既然大夢已醒,那麽她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當是退婚。

退婚以後,還有幾筆陳年舊賬等她清算。

剩下庭中的幾人都有些怔營。

漠然以對又不辭而行,這哪裏是往日那端雅知禮的傅簪纓?

李景煥望著玉色離去的方向,手指扣住腰間一枚螭龍鎮海紋的漢白玉佩,翻轉把玩。半晌,側頭問陸媼:“你們惹著她了?”

陸媼已經納悶了一早上,屈身賠笑道:“殿下,闔宮誰人不知小娘子是陛下和娘娘捧在手心兒的明珠,哪個敢惹小娘子不悅?”

“殿下……”傅妝雪猶疑道,“阿姊莫非不喜歡我,應是阿雪方才說錯了話……”

“與你有何相幹。”

李景煥沉下眉峰,太子的面相肖父,與晉帝一樣是劍眉鳳目,隆準薄唇,肅起臉時自有一派天家貴氣。

想起方才傅簪纓佩在腰間的那把鑰匙,他目色深晦。

心頭生出的幾分憐惜,瞬間熄了下去。

長大成人,倒會使小性子了。

他隨手將玉釵匣子遞給傅妝雪,“這顏色更襯你,戴著玩罷。”

“阿纓!”

太子沒追過來,傅則安卻是繞過庭苑快步追上傅簪纓,喚她停下。

傅簪纓不欲理睬,傅則安加重聲音:“站著,阿纓。”

略顯嚴厲的一聲,驚動兩旁伺弄花木的宮人,見他兄妹二人如此情形,識趣地卻行遠避。

天氣熱得惱人,短短一段路,傅簪纓背上已出了層薄汗。她蹙眉轉頭,臉色倒比身後那疾言厲色的還淡薄:“大兄有事?”

正值弱冠年華的傅則安,風格秀整,博學蘊藉,素有“江離公子”之美譽。此日他頭戴遠遊冠,足登笏頭履,一襲青竹色的廣袖褒衣,風流不輸那些縱酒服散、揮麈清談的名士。

只是待他瞧清簪纓的臉色,當即皺眉。

“你今日怎麽了,何以對太子殿下無禮?”

頓了頓,傅則安放緩聲道:“宮裏不比外頭,阿妹身為傅氏女,須時時謹言慎行,不可自恃身份……”

不愧為太學裏最年輕的五經博士,教訓起人信手拈來,氣勢縱橫。前世簪纓也的確被這一套吃住,無論大兄說什麽,她都乖乖點頭稱是。

為了不給在朝中做官的大兄與二伯惹麻煩,她在宮中處處與人為善,不敢有一點張狂的地方,生怕給人留下話柄。

就為個傅氏女的約束,為個太子妃的名聲。

結果忍來忍去,忍沒了自己的命。

傅簪纓擡頭直視堂兄,軟糯的聲音裏多了點好笑的意味:“適才之事,大兄道是我無禮?”

此言如同提醒,讓傅則安一下子想起阿雪方才在太子面前言笑不忌,主上尚未發話,她便開口搶話的事情。

當時他想過提點阿雪,可話到嘴邊,轉念想起阿雪畢竟在邊關吃了多年苦頭。

不通貴族禮儀,不是阿雪的過錯,慢慢教導也就是了。

但簪纓在傅則安的心裏和阿雪不同,這位堂妹自幼養在帝後身邊,錦衣玉饌,無憂無慮,說是銜著金匙受盡寵愛地長大也不為過。

而她肩上所擔,偏是出不得半點差錯的儲妃之位。

如此一來,她自然與整個傅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身為傅氏嫡長子,肩負一族門閥興衰之大任,哪能不盡心盡責地管教。

“阿纓,你是否誤會什麽了……”

“阿兄。”簪纓再次打斷他,鴉羽般的睫毛在劉海下微揚,眸色安靜,“你可有事要告訴我?”

傅則安高她一頭有余,對上那雙沉靜的眼睛,竟愕然片刻,突地心虛:莫非阿纓知道了……

他下意識搖頭。

簪纓本就無光的雙眸靜靜瞧了他一陣,眼裏最後一點耐心褪成疏離,變成兩口深不見底的幽井,再無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