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刀插在李景煥心上。

簪纓只覺可笑。

前世太子不是一心選擇先救傅妝雪嗎, 他心尖上的人就在眼前哭泣,他為什麽又跑到她面前來了?

更可笑的是,直至今日簪纓才知曉, 原來導致她前世下場悲慘的源頭, 竟來自一塊小小的玉佩。

簪纓從前猜測過, 那日會不會是傅妝雪故意縱的火,就為賭她在傅則安和李景煥心裏的份量?

可傅妝雪今日已至窮途末路,她縱使把自己燒傷也換不回什麽來, 再做這個局已經沒有用處——那便是,連傅妝雪自己也不知道那玉石的來歷了。

傅家把傅妝雪當成寶貝,想把一切珍奇之物都送與她,而傅妝雪不舍得從前的富貴, 每日將引火燒身之物貼身戴著。

冥冥之中。

可她又招誰惹誰了?

腕子被輕碰了一下, 衛覦見簪纓神情不對,頗有些冷地壓緊眉,目視那些專會掃興的人,掌心叩緊。

簪纓在他下令之前, 忙回神道無礙,讓一個扈從去收走傅妝雪的那塊玉佩,免得害人害己。而後簪纓拖著在發怒邊緣的衛覦強制轉身,往樂遊苑裏去。

“小舅舅一會還要教我騎馬呢, 開心點。”

她已經不是前世的她了。

如今她身邊有這麽多人,一層層地圍在身邊護在身邊,便是一個火星兒也不會再落在她身上。

她何其幸甚,又怎會因這點小事擾了自己的興致。

衛覦輕乜太子一眼, 警告意濃, 由著小小力氣的人拉著自己走。

李景煥心神迷亂盯著那兩道離去的背影。

過了好久, 他低頭慢慢走到傅妝雪身前,聽見這燒傷的少女哭著呢喃,“為什麽,她的命那麽好,為什麽不能分給我一點呢……”

“她的命好嗎。”

“遇見你我,是她倒了大黴。”

傅妝雪軟倒在幌柱邊,疼得發著抖,忍痛擡頭,對上一雙森紅鳳眸。

下一刻,她驟然呼出聲來,是李景煥將手掌用力貼在她腰間燒爛的皮膚上,一點點捏緊,聲音卻很輕:“你是故意的麽?”

方才見簪纓派人收走她腰間薰黑的玉佩,那玉佩懸掛的位置,正是傅妝雪腰上灼燒最重的地方,李景煥電光石火間便明白了。

上輩子金匱書閣的那場火,後來如何查也查不出起火之因,竟是這樣燒起來的。

他萬萬沒有想到,罪魁禍首會是這個女人。

而他卻選擇第一個救她,反把阿纓留在火裏……

“殿下……疼……我聽不明白,求您松手……”傅妝雪原已虛弱,躲不過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求饒。

她臉上滿是疼色、不解、以至於絕望,不懂太子殿下為何突然這樣對她。

李景煥足足盯著那張脆弱求饒的面孔看了半晌,原來生死面前,心性才真,此刻她眼裏哪裏還有什麽韌性堅強,什麽脫塵不俗?

他膚淺至此,會被這樣一個女人迷住眼。

他要怎麽做、他還能怎麽做,才能彌補阿纓?

模糊的視線落在沾滿血的手上,李景煥忽地松開,幾分忙亂往蟒服上揩,回頭去找阿纓,生怕她見了,怪他心狠涼薄。

可那身邊已有了許多人視她如寶的女子,哪裏還會回頭看他一眼。

……

簪纓將前塵往事拋在腦後,走進苑中,卻看見青石馳道上滿停著一排馬車。

當先一輛車中傳出一道清脆嬌音,“阿纓姊姊!”

車門一推開,簪纓愣愣望著那道跳下來的紅衣少女,驚喜不已,“阿嬋,你何時上京來的!”

第二輛車,謝氏母女程蘊與謝

既漾相繼走下踏凳,身後小婢抱詩囊,笑著向簪纓寒暄。

第三輛車,王蓿王可貞以及另外兩個王家女兒,聯袂同下車來,鬢香影麗,朝簪纓頷首見禮。

第四輛車,徽郡王夫婦攜手下車。跟隨的長史家仆中,有備茶爐酒具的,有捧香爐席榻的,有帶投壺羽箭的,也有牽馬伺駒的。李容芝夫婦露面後先向大司馬揖手,又對他們家的小恩人熟稔一笑。

第五輛車,愛看鬥鴨的顧家夫人方氏下車,向簪纓興奮地揮舞手帕。

第六輛車……

第七輛車……

陽光璨爛的季夏樂遊苑,寶馬香車,好友良朋,蘭亭華木,曲水流觴,都已為她備好了。

簪纓目光如點點繁星,轉頭看向衛覦。

衛覦眼裏潤著一層光,似山瀉泉,淵生珠,學她口吻,“開心點。”

這些人都是簪纓出宮以來結交的熟識,被衛覦一一邀了來,聽說是為簪纓辦遊樂宴,每人都帶上幾樣新奇玩意給簪纓做禮物。

宮裏下旨讓渡蠶宮給簪纓的事,如今已人盡皆知,由是便知道了之前所傳不虛,庾皇後的確私德有虧。

謝夫人徑先上前拉過這孩子的手,“可憐見的,我本以為那位娘娘只是看得你嚴些,誰成想,居然如此狠毒,我這幾日氣得睡不安穩,總覺小時沒有看顧好你,對不住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