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5頁)

話說回來,若事先講明,此事也不會成了。

顧沅眼裏閃過一抹贊賞,隨即,又默默看向案上的地圖。

燈影在老人疏朗的眉峰上染出一點暗影,顧二郎仿佛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麽,一同看向那地圖。

“十六親手打下的疆域,不會放任朝廷另派監察史入駐治理。那麽揚州、徐州、兗州,都將在他治下,未來說不定還有意聯合青州的堡主豪強。

“雄踞三州之主,一個大司馬,裝不下他了吧。”

顧沅垂眸輕嘆:“大晉要出一位封疆裂土的異姓王了。”

父子倆心中都有未出口的一問:若有一日,連一個王位也滿足不了這個悍勇無前的年輕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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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太極西殿,一座澄光搖曳的九枝鎏金燈燃燒了一夜。

才服下一劑舒肝補血湯藥的李豫聽聞晉軍捷報,從頭到尾只說了兩句話:

“十六若是朕的孩兒,該有多好……”

“李景煥還在石子岡嗎?”

這第一句,在龍榻前服侍的原璁是死也不敢接口的,後一個問題他卻知曉,聽皇上連名帶姓地稱呼太子,咽了口唾沫,小心回言:

“太子尚未回城。敢問陛下,是否……派些禁衛軍去迎回太子

?”

眼下局勢,連他這個當奴才的都看得真:大司馬在離京前尚敢打傷太子,而今得勝還朝,就是晉朝第一大功臣,想對付太子還不更加肆無忌憚。

他凱旋後不先進京述職,卻直接帶兵去了石子岡,為的什麽?那裏有誰?不都是明擺著的事。

大司馬若在今夜一舉除去庾氏母子,也不過是殺了一個庶人加上半個待廢太子,朝野上下,又有誰敢聲討他?

可倘若皇帝發話派兵去接回太子,興許大司馬還會看在陛下的份兒上,網開一面。

李豫搭在錦被上的手指松了又緊,最終一語未發。

三個兒子中,他從前最是疼愛煥兒不假,對他寄予的期望最深也不假。然而希望有多大,一朝被背叛,失望與痛苦就會有多大。

是李氏欠衛氏的。李豫在心裏默念,是朕欠阿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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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岡破廟外,除了秋野的晚風拂草聲,便是火油畢剝燃燒的聲音。

五千精兵齊舉火把照出的光有多亮可想而知,衛覦在說完那句話後,並未馬上動手,而是喚來林銳,向後道:“先送女郎回城。”

簪纓如夢初醒,立即三兩步上前道:“我要在。”

衛覦眼裏沒了之前的溫和縱容,漆森一片,冷峻側頷如刀削的巖壁,只有極熟悉他的人,才知那是大將軍沖鋒或動怒時的眼神。

可他的聲音卻仍很輕柔:“會見血光。”

“我不怕。”簪纓目光執拗,堅持仰梗著脖頸,“他們的下場,我要親眼看著。”

她已經依她的能力做了她所能做的,也許在小舅舅眼裏,依舊不夠狠不夠看,算不得什麽。那麽她便留下來,見證他的復仇。

衛覦轉身看她一眼。

見血光,是委婉的說法,她不會想知道他能使出的手段有多臟,就像這孩子總錯覺他是個很好的人。殊不知,他也有陰暗狠毒的一面,或者說那才是他的底色,一旦顯露,只會被人視為惡煞,避之唯恐不及。

這個極力證明自己很勇敢的女娘,還是太過柔軟了。

可就是這麽柔軟的人,提出的每一個請求,從五歲到十五歲,他一如既往地沒法子拒絕。

即便代價是讓她看到自己醜惡的一面。

“真的要留下?”

簪纓用力點點頭。

衛覦便令親衛擡來一副行軍胡榻,兩人動作利落地鋤平一塊四方草地,放置好床具,四周又有兵卒高舉火把照明,請女公子落座觀瞧。

簪纓初時還不好意思,猶豫一下,也便坦然坐了上去。

另一旁,中箭半倒的李景煥心如死灰地望向那被火光映得玉頰紅彤的女子,她的目光由始至終追隨衛覦,不曾施舍他一眼,他便自嘲地笑了,面對眼前受辱一幕,沒有求饒,反而冷冷直視衛覦,挺直胸膛。

衛覦出人意料沒有動他,提槊走到寺門前。“我教你什麽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裏頭的庾靈鴻,“聽說,你很喜歡養狗?”

門邊禁軍不約而同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壓,腿肚莫名發軟,猶豫著該不該撤戟。

庾靈鴻一步步後退,臉上的每一塊皮肉都發著抖,仿佛想起了當年他在顯陽宮內留下那道槍痕的樣子。

“你、你要做什麽……”

不等她話音落下,一道修長槊杆筆直撞開長戟,捅進寺門內,快出殘影地連點四下,便戳穿庾靈鴻的兩只手腕與兩只腳踝。

庾靈鴻慘叫一聲倒地,四個血窟窿出現在她身上,汩汩不斷淌出大片鮮紅。

那種疼,不是肢斷骨折的疼,而是被精準挑斷四根筋脈,渾身都像被抽去支撐,鉆風沃雪的酸疼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