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阿奴。”

簪纓在衛覦欺近時, 曲密的纖睫發顫,輕輕閉上眼。

她上輩子空活了一世,一味被教成婦德守容的樣板,都不知與人親吻是何滋味。若對方是小舅舅, 簪纓想, 她可以完全放心將自己交給他。

然她心跳失序地等了等, 卻無想象中的事發生。

聽到那聲說不清情緒的呢喃, 她濛濛睜眼。

眼前已沒了那雙極具淩迫力的淵眸。衛覦不知何時退坐回原來的位置。

他摁著手指上青白的骨節, 薄薄的唇像被什麽催開一樣, 透出胭脂色的紅,目光水淋淋的,依舊留有不由自主逐望簪纓的余韻。

但衛覦已經清醒了。

流光瞬息而已, 沒人知道這麽短的時間內, 這個踩在失控邊緣的男人是怎麽克制住的自己。

盡管狼狽,盡管後恥, 他極幽微地一嘆,甚至蘊藉從容, “阿奴只是一時將依賴當作了喜歡。這無甚,你還小,未見過天地間還有許多俊彥兒郎。我只當是孩子話,往後莫再胡鬧。”

簪纓眉心一顰, 眼裏氳出與他同樣的水光。

“小舅舅說話前, 要不要聽聽你的嗓子啞成了什麽樣?”

她才不準他逃, 一把抓住衛覦的手腕。

她摸到他異常滾熱的皮膚,也聽到了他又快又亂的脈搏跳動, 一點也不出所料。

女子的手那麽柔軟, 只要衛覦想, 可以輕易掙開。

然當他撩眉看了眼這委屈顰眉的小犟包,心軟成泥,蜷了下指尖,沒動,任由命門隨她捏在手裏。

簪纓是何等聰敏之人,衛覦豈會不知。

可只要她伸手,他便不忍心拂她,抽身退了。

自己那點子心思,暴露不暴露,只是一層窗戶紙的事。

他不怕她知曉,知曉了逃開才好,左右不能害她一輩子。

“阿奴,你乖啊……”

可簪纓卻道:“小舅舅,你剛剛才答應過,無論我說什麽,都支持我。堂堂竟陵王衛觀白,今日要失信於女子嗎?”

她由始至終沒問過衛覦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只問:你答不答應我?

因為簪纓從沒懷疑過自己是自作多情,她以前不往男女之事上想還罷了,只要想通了,她心中便有種篤定,小舅舅一定是因喜歡她,才會避著她。

不是親情,不是同情,不是責任,只能是因為喜歡。

正如她一直有種不知其來的自信,若阿父和阿母還在世,一定會特別、特別、特別地寵愛她,會忍不住親一親她,抱一抱她的那種喜愛。

她這樣好,小舅舅怎麽可能不喜歡。

“小舅舅,我想起小時候的事後,一直有個羞於啟齒的念頭,沒告訴過別人,今天說給你聽。”

女孩兒的聲音又軟又黏糊,執拗地凝視他的眼睛,還不忘抓著衛覦的脈搏不放,認真道:“我記起了阿母抱著我的感覺,好踏實,好舒服。所以我憧憬著有一個人也能像那般,抱抱我,親親我。

“這個人若是旁人,這些日子我想來想去,都難以接受。但若換作小舅舅,我卻可以。”

她說著,手指不知不覺從男人的手臂蹭到他窄韌的腰間,又有偷偷抱上去的趨勢,眨著桃花眼,吸著小鼻子,“小舅舅,我知你中蠱辛苦。你想喝酒時,我可以代勞,可你想親近我卻只能忍耐時,我又該怎麽幫你啊?”

她擡起水潤的眼眸,如一頭溫順純潔的小鹿,“你可以隨時親一親我,抱一抱我,不用忍著,好不好?”

操!

衛覦好不容易回攏丹田的燥氣再度焚身。

“你、你他——”

他及時叼住自己

的唇,幾乎有點兒想用什麽用力地堵上那只攪亂人心的小嘴,讓她哭也好,求也好,而不是挑逗著他的神經為所欲為。

偏偏他知道,她所說的全是真心之言,無一句巧飾勾引。

就是真心,才能殺人。

衛覦喘息濁重了一下,吞咽下去,好歹借鑒上次的經驗,沒敢碰她,猛地起身遠離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同時背身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扇,放冷風進來。

然而有她在的地方,風都好似都柔情。

簪纓跽在原地沒動彈,只用眼神追隨小舅舅的背影。

夜風燎動絹罩裏的明燭,淩亂了四壁的影。

衛覦的背影在半明半昧的交織裏沉峻如山,落在地上的影子,卻被吹得飄忽不定。

簪纓櫻紅的袖擺翻飛起來,絳帶如舞,鬢珠簌動,目光卻始終如一池吹不皺的春水,柔軟深靜。

“誘我,”良久,衛覦呵著口無奈,側目低低說,“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不是誘你,也不想讓你難受。”簪纓的鼻尖被吹得染上點粉紅,起身,卻未走近,疊手在腹前靜靜道,“我知道小舅舅身況,是不能再多見我了,所以我才想把話一次說開。”

“上一次是小舅舅你自己信誓旦旦說,你會趕在毒龍池中蓮再開之前,兩年之內伐滅北魏,蕩清中原,不要我為去西域的事操心。小舅舅若真信人定勝天,阿奴亦信,我信藥遲早會找齊,我信小舅舅一定福澤深厚祓毒痊愈,那麽你我在一起,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