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溫馨靜謐的燭火中, 簪纓與衛覦相對視,沒有遲疑與謙辭地點頭,道:“好。”

她本就是要去洛陽同他會合的。

她一直知道, 洛陽不是衛覦志向的終點。從前那個喜歡坐在樹上隔著重重宮闕與山河遠望北方的少年, 他目光所追尋的比太陽更遠的地方,是長安呐。

秦定鹹陽, 漢興長安。長治久安的願望, 正是一代代君民的向往。

北胡感風尚嘶馬, 南朝衣冠何不歸。

簪纓輕輕拉住衛覦的手,長眉若裁, 眸光雪亮, “小舅舅去戰, 後方的天地,我會幫你看好家。”

她懂得他。

衛覦的目光深深一動,俯身攬住簪纓的膝彎,抱她往榻上去,只是這一次一步是一步,靜緩而踏實。

簪纓自然地環住他的脖子。

“不是看家,是管家。”他把穿著柔軟中衣的女子放到枕上,撤手時沒忍住輕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而後他自己也搭在榻沿邊躺上去,中間隔了一人的空,面她側臥, 枕臂看她。

簪纓也學著他屈起一臂墊在頭下,面對著他, 纖薄羅衣勾勒出一道起伏有致的身形曲線。

兩人脈脈相視, 沒有肢體的碰觸, 仿佛之前狂浪的沖動消失了, 反醞釀出一種純情的意味。

簪纓被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衛覦的目光像他孔武的臂力,有著實質的重量,讓她覺得安心。

她彎起的嘴角始終放不下,聽衛覦道:“唐氏這一年被南廷針對得辛苦,你管著豫州的乞活軍,青州塢軍,還要籌建艦隊,處處都是流水的開銷,你在信上只字不提,我都知曉。可阿奴給兗州的永遠是最新的糧,最好的馬,是因你和唐氏這道強固的後盾,這場仗才打得下。南廷敢渡江來占取果實,給他臉了,阿奴,這中原北地,原就是我拿來還你的。”

簪纓愛聽他說話,枕臂瞧著他,在夜燭下喁喁敘話:“承大司馬重信,然二十萬大軍跟的是你,南北仰畏的也是你的威名。”

“二十萬軍馬吃的是姓唐的米。”衛覦用目光一筆一畫描摹著她,輕念,一縷幽香忽地飄來,他勾住簪纓的手。

潮熱的呼吸在兩人間彌漫。

簪纓莞爾。

她心中從未與小舅舅分過彼此,也相信他們之間,到何時都不會有利益相爭的一日。只不過她看得清局勢,現在談問鼎天下,還為時尚早。

“長安是北魏陪都,鮮卑族的興盛地又在並州,至少還有兩場硬仗要打,這是一事。”簪纓一樁樁算,“你定下洛陽,雖有一小撮魏臣護著鮮卑太子逃去長安,可洛陽的朝堂和世家還在,中樞的規整與北方新收疆域的治理不能懈怠生亂,這又是一事。還有便是與建康的交涉,亦迫在眼前,有實權派的蜀親王與幾大世家在,不會容易。”

衛覦安靜望著侃侃議策的女子。

她眼裏還保留著對他的親昵依賴,可一把嗓音已是清朗不糯,受托大業而不卑,手握權財而不亢,對大局形勢也看得極準,娓娓道來,冷靜從容。

衛覦忽然湊過去抱住她,帶著無限憐意輕吻她的眉心,“阿奴,你辛苦了。”

起飛的雛鳥要經歷多少場風雨的澆淋和筋骨的摔打,才能傲然展開豐滿的羽翼翺翔?

子嬰,唐子嬰。她的阿父傅子胥由她代除名籍,以子為氏,這個化名,正是她繼承父母之志的心聲。嬰,又是天下至幼至柔,至純至真,然在她身上,卻有著馳騁天下至堅的韌性。

簪纓被吻得輕顫著閉眼,憑感覺撫摸他勁實的腰身,她摸不出哪裏有疤哪裏有傷,只覺掌心下的每一塊肌肉都那麽結實。

“小舅舅,你也辛苦了。”

衛覦打了那麽多場仗,從來不指望誰來

贊他,唯獨被她鼓舞一句,如泡湯泉,渾身舒張,丹田內不禁騷動難忍。

他鋒利的眼神從她飽滿鮮紅的唇上一掠而過,歪開頭,再一次去舔咬她的耳垂。

“叫我什麽?”

“觀白、觀白——”

每當一場大戰結束,衛覦血裏的熱降不下來,他就想她,就想這樣幹,卻又不敢沉溺於幻想,怕把不住自己。

現在他終於可以短暫地卸下盔甲,回到她身邊。他完全放肆了。

簪纓又在躲,受不了地抵他,被衛覦牢牢按住。他不是要欺負她,是只能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釋出他日久根深的思念。

他滾熱的唇滑到簪纓膩著汗的頸子上,毫無防備被一縷入髓的馥香籠罩住,一道血赤色自衛覦眼底激出。

他手下一重。

在僅存的一線理智中,他咬牙避開頭,撐起手臂退了退。

……怎麽會安全。

她只要在他眼前,沒有安全這回事。

簪纓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正捕捉到他偏頭的一幕,一愣,紅著臉爬下榻,“我去沐浴。”

衛覦眼神輕暗,將她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