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寒士如蟻附

駟馬駕駛的馬車行在朱雀大道上, 行人只見這輛沒有徽號的馬車是往皇宮方向去的,聯想近日城中變故,避之唯恐不及。

無人知曉車內的旖旎風景。

灩眸桃腮的女子酥肩半裎, 被欺負成了一灘水,軟倒在強勢峻色的男人懷裏。

衛覦還拿她小衣小裙做文章, 簪纓畢竟浸淫三日莊嚴佛法, 耳聽這等言語,兩相一激, 只覺小腹發麻, 眼瞼水紅一片,昵聲連連:“小舅舅饒我——”

她求三聲,衛覦也受不了,閉了閉赤色隱現的眼眸, 又不舍地舔了她唇縫幾下, 方堪堪起身。

兩人的襟裾廝纏得一塌糊塗, 衛覦滾了滾喉, 幫她整理衣帛和蹭亂的頭發。

簪纓扭了下臉, 在他碰到自己之前,揪著自己的衣襟和他約法三章:“不許再用那兩個字叫我。”

衛覦血液裏的囂湧還未完全褪去,他含著意亂神迷的目光,強迫自己收斂,對面紅耳赤的小可憐笑著點頭,“怪我不是, 中毒的人,阿奴別和我計較。”

這話惹來簪纓更為不認同的眼神。

她嗔視衛覦一眼,衛覦摸摸她的頭,兩個人一起把她收拾妥當。

簪纓這才終於能坐正, 卻總疑心自己的裳裙打褶了,或者臉上的脂粉花了。

衛覦認真地審視她幾眼,說沒有,簪纓不大相信,可惜手邊沒帶著手把鏡。

衛覦重新將她拉到自己肩上,讓她枕著,摸摸她還有余熱的臉頰:“這幾日累不累?”

簪纓神色懶動,端著裝著是不輕松,可都比不上方才那片刻的狂風驟雨讓她力不能支。

她方才求啞了,回想起來自覺羞臊,不想開口,在衛覦的手背上戳了一下。

衛覦一猜便猜得準她所想,反手捉住她,垂下眸子,“曠了我三日,討些利息也不行?”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白馬寺可是如逢甘霖。”簪纓知道小舅舅偃旗息鼓了,膽子又大起來,枕著他道,“釋緒方丈肯揣著明白裝糊塗,第一步是成了,將來整頓佛門風氣,順理成章。”

“蠲收寺田涉及土斷,要等到廢九品官人法之後。”衛覦一下下輕挲她的脊背,如安撫自身躁意。

簪纓頷首,“廢九品在削世家之後。”她擡起粉嫩的眼皮子問,“王賈兩家這兩日有什麽動作嗎?”

“裏坊間有甲衛鎮日巡查,那幫人被摁著,也知道夾好尾巴觀風。”

簪纓道:“倒聽說王家針對衛伯祖公的開壇講學,組織了幾場清談,美其名曰洗洗耳。”

“抱殘守缺,強弩之末。”衛覦淡誚地挑動唇角,“還沒開起頭就被寒士的聲勢壓過了。”

軍中攻城,會先以士卒搭梯攀墻敢死,前赴後繼,名為蟻附。世間卑寒庶士正如蟻附,只要有一個領頭之人,為他們將那扇不可逾越的巍峨城門打開一隙,他們為了改變命運計,為了子孫後代計,哪怕那一線的光芒如此渺茫,也敢援引成眾,以命相搏。

真正見過蟻附兵卒以肉身為盾,利刃穿軀,壘骨如山場面的人,絕不會對此不屑一顧。

至於那些足不染塵的高宗門閥,只有等著被人拉下高台,才能感同身受一二吧。

而如今,他們還仗著晉人軍隊進城時打著懷仁安民的旗號,以為衛覦不敢動世家,所以可著勁的折騰,等著與新主洽談條件,做著再在新一朝紮根發展家族大計的美夢呢。

衛覦最後給了個不走心的評語,“瑯琊王,太原王,一路糊塗貨色。”

簪纓枕在他肩上莞爾,忽聽衛覦一改漫不經心的語氣,低沉的嗓音微揚,“衛伯祖公?”

簪纓心坎上忽絆了個趔趄。

她坐起身,向旁邊挪開幾分,低頭整理紗帛若無事狀。

衛覦氣定神閑望著車頂,“有個小孩從小就分不清楚輩分,亂喊一氣,是誰家的呢。”

簪纓想起“大哥哥”的往事,臉熱又強自鎮定地給自己辯解:“我在建康時就這樣稱他老人家了,一時忘記改口了麽。”

“哦,那該叫什麽呢?”

兩刻鐘後,一路駛進宮闕的馬車在大司馬門處停下。簪纓沒有立即下車來,卻先向侍女要了一頂帷帽。

春堇聞言有些疑惑,幾日前娘子初臨洛陽,士庶爭睹時都不曾做那等扭捏姿態,今日回到都是自己人的地界,何以反而要戴?

疑惑歸疑惑,春堇很快尋了一頂流珠雲紗長帷帽送來。

推開一隙的車門中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接進去,簪纓在車內戴好,又將衣衫整理停妥,這才下車廂。

兩側駐兵口喚女君,又喚大將軍,屈身行禮。

簪纓淡然頷首,風度款款地向前行去。

衛覦錯後她一步,作為始作俑者,神色有些無奈。

他可以發誓在車上後半程並未欺負於她,他不會在下秩面前讓她不體面,可誰想到,只是隨口玩話,就把人鬧了個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