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為帝?為後?

一駕四望繐窗皂輪軺車從洛陽的鬧市駛過, 仿佛為了讓人看清,刻意減緩行速。馬車前後皆有一隊玄甲兵卒護衛,引來不少百姓的圍觀和議論。

“這便是那位南朝遜帝……”

聽說南朝都城被攻破的那夜, 便是這名年輕的皇帝備亡國之禮,捧著南朝的傳國玉璽出城請降。

大司馬受璽焚梓,一夜之間, 這天下就換了姓氏。

其後衛君並未傷害李氏皇帝的性命,這不, 還將人接到洛陽來, 這便是要送去行宮居住的。

百姓的想法簡單淺顯, 南朝皇帝雖丟了江山, 至少保住了命,下半輩子只要不作妖,還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已是幸運了。

庶民對這場改朝換代沒有太大的傷感, 只知天下終於不再打仗了, 沒有幹戈, 大家都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

南朝與北朝之間那條無形的阻隔一通,有些在江南有親戚, 這些年來難以與之互通音信的北朝人, 皆打算等到局勢再穩定些, 便南下探親。

這樣一看, 宮中那位恩威難測的梟主, 仿佛也不那麽可怕了。

畢竟自衛君入主洛陽宮,從未滋擾過百姓啊。

不說他比南朝李氏如何,只說比之前朝的拓跋胡帝,已好出太多太多了。

這時又有人說, 中京之所以能這樣太平,皆得益於那名唐氏佛子,有她每日在宮中為衛君誦讀佛經,方能平息衛君的殺伐之氣。

由此便又引出新一輪的猜測:那這新朝皇帝究竟是由衛君坐,還是由唐氏女君來坐?怎麽皇宮裏至今也未有詔?

有人理所當然道:“自然是衛君了,這江山是他打下來的,哪有女子做皇帝的道理?”

也有耆艾老人提醒:“我怎倒聽說,那北雁國和柔然國的盟約,都是指名與女君簽訂的……女君有什麽不好,女君仁善。”

百姓暗中議論的時候,軍中也因何人稱帝一事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

南朝歸附,四宇統一,這些衛字旗下的老將終於能歇下一口氣,倒不是為了大將軍爭搶皇帝寶座,只是人閑嘴就碎,某個參將無意間說了一句:

“哪有讓女子在外操勞的道理,這種事還得咱們大將軍來嘛,娶了女君做一朝國母,安逸享福便是。”

結果這話傳到龍莽帳下的馬晁耳朵裏,他如今因戰功已升為安東將軍,立馬找到那個說閑話的參將營中,笑罵:“怎麽著,聽聞有人對女君不敬?”

那參將見有人上門來挑釁,也笑,“咱吃唐氏的穿唐氏的,誰他媽的敢對女君不敬,我第一個踹死他!只不過北府軍有雷打不動的傳統,就是疼媳婦,讓自家女人依著靠著的,那才叫男人!馬將軍不服,練練唄?”

行伍出身的漢子,刀裏來火裏去,身上都頗有些大男子主義。

大家心中敬重女君那是沒二話的,同時認定男主外女主內,也沒覺有什麽不對。

當然最終打是沒打起來,駐守京師大營的謝榆和檀順聞訊趕來。謝榆得知始末後,兩邊各空抽了一馬鞭。

“誰敢營中私鬥,軍法處置!真想打的,下次演武場上見真章,哪方營隊贏了,柔然來的好馬可著他先挑!”

眾人一聽見好馬,眼神發綠光,笑嘻嘻地都散去了。

這場鬧劇散了,謝榆才轉頭看向小檀將軍。

這位年紀輕輕升遷速度卻一騎絕塵的小將軍,在北府軍裏是頭一份。不過此子少年勇武,有真本事,謝榆沒什麽不服的,只有些意外,“我還以為小檀將軍會替女君出頭。”

方才卻未聽他發一言。

檀順含糊地揉了下鼻子,“其實吧……我也覺得讓大將軍挑大梁挺好的。”

不是他有重男輕女之心,正相

反,他覺得簪纓阿姊這兩年在外奔勞,實在辛苦已甚,以後是該好生將養起來的。

那種五更升朝禦折滿案、一行一動天下共仰的日子,想想都累,太不清閑了。

謝榆萬沒想到他會如此說,聽後一默。

檀順見這位表姊夫身邊最忠誠的參將半晌不接話,福至心靈,睜大眼道:“謝將軍難道更看好女君?”

謝榆自打因冒犯簪纓而被衛覦狠狠懲治過一回,就似落下了病根,死也不敢再對女君無禮一句,憋了半晌道:“我都聽大將軍的。”

武人愛憎分明,有什麽想法都放在明面上,不用擔心背地搞什麽小動作。相比之下,文臣的心思則細密得多。

本以為天下匡合後,朝中親衛的、與親唐的兩派臣工,會有些明裏暗裏的抵牾,不承想,設在皇宮中的六部省台可比軍營消停多了。

南朝新附,洛陽方面要接手清點江南的疆域人口,還要提防藩鎮余黨,處理的政務多了一番不止。早先的西閣舊人加上新擢的能臣治吏,皆以效率為先,配合默契,誰也沒有時間耍那點小九九,去多此一舉地站隊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