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懸棺

當年楚國滅庸後,與秦國瓜分庸地,將四國宗室遷於虎夷山之南,夔、庸、魚、麇由西向東一字排開,各自封地百多裏,以為楚國南方屏障。

濮台就在虎夷山下,是座四四方方的小山丘,背靠虎夷,左倚九連,南面濮池,屬形勝之地,是諸侯會盟的首選。

會盟有兩種形式,一為申約之盟,二為歃血之盟,四國會盟無主次之分,只為申約,故為申約之盟。

按理,會盟盡可能由諸侯本人參予,此乃春秋之儀,但庸侯有足疾,難以出城,這十年都是遣公子前往,也被其余三國認可。

慶予代國君會盟,車仗稍遜,卻也相當繁復。前方是雙獸門旗,然後是風雨雷電四師旗,之後是五方旗,最後是豹尾旌、五色析羽。中間護衛著的公子座車上,立著他的率纛。

前前後後十八乘戰車,公子慶予自帶門客三十人、元司馬率門客二十人,加上仆役,總計百余人,驅車駛向濮台。

吳升此刻便在車中,和他同乘一車的是刀白鳳,也是庸國這次派出比試法器一關的劍士。

能從國人晉階為士,全靠刀白鳳自身努力,此人修行天賦較高,在整個上庸城都是有名的天才,而他也沒有浪費自己的天賦,二十年苦修,已至煉氣頂峰,氣海中的靈力凝結成靈胎,再進一步結成金丹後,將入煉神境。

單是修行天賦還不足以令其跨越階層,關鍵是他還心懷庸國,久存報效之志,在上庸仗義出手,協助廷寺清剿盜賊,隨扈諸大夫奔赴百越和蠻荒之地,多次立下大功,更救過元司馬的命,故此被元司馬相中,納為門下士。

這次會盟,在元司馬的大力舉薦下,公子慶予同意由其出戰,為上庸爭奪煉器份額。

刀白鳳立於車右,目視途經的山川河流,一言不發,面色凝重。

吳升位於車左,他是頭一回乘戰車出行,因此有些好奇,打量著前方拖拽戰車的戰馬,觀察著馭手掌控車駕的手法。不愧是法器戰車,行起來又快又穩,道路雖然坎坷泥濘,坐在車上卻絲毫不覺顛簸,若是戰陣上沖起來,恐怕才真的刺激。

看了片刻,新鮮感過去後,吳升又去瞅車前豎插著的三件法器:一柄長劍、一杆長戟、一副弓箭。這便是庸國煉制出來、準備用作比試的上品法器。

瞄了一眼車上的兩人,馭手專心駕車,刀白鳳繼續凝望山河,吳升心癢難耐,實在是忍不住了,偷偷觀想起來,心說話就嘗一口,絕不多吃。每件觀想片刻,總共得了九粒靈沙後,猛然醒悟過來,這東西不能亂“吃”啊,如今咱也是庸人了,得有愛國情懷,連忙打住自己的饑渴之心。

見刀白鳳還是雙眉緊鎖的模樣,吳升既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又是在給他打氣:“刀兄此番出戰,必可一戰功成,何須憂心忡忡?”

刀白鳳嘆了口氣:“我剛入煉氣頂峰,修為差得尚遠,何敢妄言一戰功成?可若是敗了,我又如何甘心?大庸已經不復當年,諸國皆言庸庸碌碌……取笑的就是庸人。”

吳升疑惑道:“照刀兄這麽說,豈非必敗之局?元司馬不是煉神境麽?為何他不出手?”

刀白鳳解釋:“四國會盟比試,比的是法器煉制的優劣,若是煉神境出戰,便失去了比試的初衷,故此四國約定,皆以煉氣士鬥法,如此方可評定由誰家承接法器的煉制。”

吳升這才恍然:“原來如此……刀兄何必妄自菲薄?你也是煉氣頂峰,何故懼戰?”

刀白鳳搖頭道:“你不知曉,魚國有三大劍士,叔孫默、胡鐵馬、厭九,都是成名多年的劍客,煉神以下,四國無出其右者,不論他們中由誰出戰,我都自嘆弗如。”

說著,刀白鳳將車上三件法器逐一拔出,以指尖輕撫,摩挲良久。

吳升有點心虛,扭頭去和馭手搭話:“這位老兄,高姓大名?”

馭手回頭沖吳升笑了笑,卻沒說話,又轉回去專心駕車。

這麽沒禮貌嗎?吳升暗自搖了搖頭。

旁邊的刀白鳳忽道:“會盟之前,莫再與他人交談,此不吉之兆。”

吳升不解:“刀兄什麽意思?”

刀白鳳解釋道:“勝則生、敗則死,馭手不敢答話,乃避諱臨終遺言之故,此為四國風俗。直至會盟比試開始,都不會有人再和你我說話的。”

吳升頓時怔住了:“刀兄這是……欲行死戰?不至於的刀兄,敗了回來再行修煉,修煉好了再去報仇……”

刀白鳳凜然道:“吾將死戰,大庸可以有戰死的刀白鳳,絕無敗了的刀白鳳。會盟比試,爭的不僅是矛貢之品的承制,更是爭一口君國之氣,若是敗了,還有何顏面生於天地之間?”

那麽剛烈的麽?望著舉目凝視四野的刀白鳳,吳升不由好生欽佩。回想起曾經的自己,身上也有類似的風骨,只是換了個人以後,就蠅營狗苟了不少,當真慚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