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蜜

吳升趕在日頭落山前下山了,在山下某處密林荒郊中找到了庸直搭建的竹屋。推門進去,只一張床塌、一床被褥,屋子倒是很幹凈,卻簡陋之極,吳升不禁心下歉然。

出門轉了轉,發現門前左側搭了個簡易的火堆,火堆邊上豎著兩根作為架子的木叉,看著這兩根木叉,吳升可以想見,夜晚的篝火旁,庸直一個人孤伶伶的烤著冷餅,就著秋風秋雨下咽,這一幕當真令人揪心。

愧對忠義之士啊!

在林中行了幾步,注意到身邊一棵樹上有道道殘印,深及三寸,右側樹幹上也有,前方還有,身後也有,必是劍芒的劃痕。

真是勤苦用功的良士啊!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冷月掛在空中,投下清冷的涼意。借著月光,吳升追攝著樹上一道道劍芒痕跡向林中行去,忽聽前方傳來人聲,循聲而去,就見林中一棵樹下燃著堆篝火,庸直正趺坐篝火旁,篝火上架著只野兔,已經烤得焦晃流油。

庸直頭頂上方垂著一段紅綾,紅綾上墜著個女子,如同蕩秋千一般在他頭上翩翩環繞,猶似起舞。

如今已是深秋,夜晚寒意陣陣,這女子卻似渾然不知,身著薄透輕紗,半露香肩,鎖骨深陷,面容十分美艷。

“郎君這心,好似冷鐵,緣何如此無情?”

庸直卻不答話,撕下一條兔腿,送入口中咀嚼。

“我的好郎君,相識已有三月,你就應承了小女子吧……”

一道劍芒倏然吐出,向著女子斬去,這女子蕩著紅綾飄然避開,任這道劍芒在樹上劃出劍痕。

“下手真個無情……唉……郎君無情,妾卻多情,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又是一道劍芒驚起,斬下上方一片葉子,卻依舊沒有碰到女郎半分。

如此秋夜林中,如此紅綾佳人,如此篝火野兔,如此劍意寒芒,這麽詭異而又香艷的一幕,吳升忍不了。

“呔,兀那妖孽,莫要欺負我家門客,有什麽事,都沖我來!”

蕩秋千的薄衫女子瞟了吳升一眼,紅綾向林中蕩走,吳升沖過去時,已然追之不及,消失得無影無蹤。

繞了一圈沒追著人,吳升回到篝火旁,接過庸直遞來的另一條兔腿:“直大郎,什麽情況?別人是紅袖添香夜讀書,你怎麽還整出個紅綾秋千夜烤兔來了?虧得我還擔心你寂寞沙洲冷,沒想到是冷暖有人知啊。你當初怎麽勸諫我的?不要沉湎女色,哈?”

庸直翻了個白眼:“大夫,這女子邪性得很,神出鬼沒,身法極其詭異,大夫千萬小心。”

吳升笑道:“反正遠離芒碭山,倒也可以排遣一下寂寞,放心吧直大郎,偶爾為之,可!我是不會向香七娘和小環告狀的。”

庸直分辯道:“這女子是看上兔肉了,她想搶下臣的兔肉吃。”

吳升笑了片刻,也不再打趣,問道:“什麽來路?”

庸直苦惱道:“這兩個多月,盡和她鬥法了,也不知從何而來,劍芒加身,卻總是最後一刻落空,也不知是什麽身法。問她是誰,她也不說。”

吳升頭一回見庸直說那麽多話,看來他是真有些急了,道:“搞不清楚你就躲啊,搬得遠遠的不就好了?”

庸直道:“下臣是怕大夫找不到啊。”

好吧,吳升還是有點感動的,連夜和庸直換了住處,趕到山腳另一個方向的野人村裏,相距十裏之外,也不搭建居所了,叩響拆扉,花費五百個蟻鼻錢,賃了一間屋子,說好住三個月。

倒也不是怕事,這種莫名其妙的“妖孽”還是躲得遠一些的好,別誤了自己的大事。

安頓好後已是天亮,吳升讓庸直去買蜜:“郢都城南市肆有家豆餅坊,要一罐上等蜂蜜,我在這裏等著。”

庸直奉令去了,捧著罐蜂蜜交給吳升:“那家豆餅坊就不賣蜜,倒是對面開著家蜜坊,大夫說錯了。”

吳升點了點頭,接過蜜罐回山。將蜜罐交給東籬子,看著老頭屁顛屁顛去調蜜汁,跟在身後道:“前輩如果想傳信,大可明說。”

東籬子道:“你是真誤會了,我傳什麽信?傳給誰?我那師兄又不禁我下山,我用得著麽?老夫記錯了店鋪而已。”

吳升道:“你既然能下山,為何不自己去買?總之要我辦事,就不能拿我當傻子,懂?”

東籬子品嘗著蜜汁道:“好蜜……老夫不能去,因為我那師兄不許我吃蜜,若知道我去買蜜,跑不了一通訓斥,說不定那家蜜坊也得關張。”

吳升奇道:“不許你吃蜜?這是什麽緣故?來,我給你把脈,是不是糖尿病,這還真不能亂吃。”

東籬子道:“什麽糖尿病?不要胡說八道。我那師兄怕我煉丹,蜜是許多丹方中必備的材料,對了,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知道長壽丹麽?蜂蜜是其中一種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