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舍胥

揚州,吳升已經從碧溪潭靈泉修行地搬回了學舍,卻沒有去學舍正院,依舊在對面的酒肆後院,因為他只是代為主持學舍事務,所以不想去正院占那個名義。

其實也不存在搬遷的問題,他自會稽返回後就忙碌起來,沒有工夫再去碧溪潭,忙碌的主要還是怪蛇食馬案。

這是他處置的第三樁揚州積案,在他前往會稽前就布置下去,讓姚程和原九兩個學舍雜役領頭,重新走訪當年的相關人等,核實卷宗裏提到的各種說法、各種證詞。

兩個雜役也很盡心,歸集和補充了大量案卷,吳升看了一天才看完,對案子也有了一個初步判斷。

所謂怪蛇,並不是揚州學舍原先懷疑的靈獸或者妖修,很有可能是某位巫修幻化出來的靈巫,結合之前巫修蛇老在揚州附近傳道一事,吳升認為或許可以並案處理:光天化日之下吞吃揚州軍馬的怪蛇,很有可能是巫修蛇老的靈巫。

只是蛇老當日走脫,如今不知去向,此案還不能簡單歸並,蛇老來揚州傳道的時日和案發的時日,在先後順序上還需要進一步核實,所以關鍵還是要將蛇老抓捕歸案。

吳升將人手撒了下去,打探蛇老行蹤,這卻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一邊盯著這件案子,吳升一邊等待著臨淄方面的消息,除了閱覽揚州左徒、右徒、廷寺等各處官衙報上來的瑣碎事務外,幾乎足不出戶,謝絕了所有宴席。

羅淩甫只是讓他代為主持揚州學舍,這種關鍵時刻,越是張揚,將來摔得也就越慘。天知道學宮最後會做出什麽決定,也許會派一個新行走履任,也許幹脆就等著慶書傷好,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又或者原本打算由他接任,但聽說他太過炫耀後某些大人物不喜,又改了主意,這些都有可能。

低調,低調,再低調!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在下面動點手腳——比如往雜役中添丁進口,以備將來。

學舍之中,雜役是個很少有人理會的階層,做的都是些往來傳信、做飯燒菜、打掃院落的“賤活”,和行走、修士是兩個階層,完全活在兩個世界中。

吳升了解過,別說行走慶書,就連學舍修士中的老人鐘離英,也叫不全這八個雜役的名姓,沒人在乎。

但實際上,長期被排斥而遊離在揚州學舍核心層外的吳升卻感觸很深,知道這幫人還是很關鍵的,因此在這個沒有行走的空窗期,必須將這幫雜役收入掌中。

姚程和原九兩個領頭的差不多已經收心了,但吳升覺得還不夠,於是將仲神眼招了過來。

仲神眼還是很有自覺性的,見姚程和原九都在,連忙磕頭:“都是小人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做出如此混賬之事,孫行走若是還不解氣,只管將小人打殺了,小人這一條賤命,若能換得行走氣兒順下來,也算死得其所,鞠躬盡瘁了!”

吳升好懸沒樂了,這廝也不知跟誰打聽過自己的說話風格,說得不倫不類,很有意思。

“好了,不知者不罪,且見疑即報,能做到這一點,也表明你心向學宮,此心可取。前些時日,我也聽說了你一些事,眼力佳、記性好,於小東山諸多事務極為熟稔,故此招你前來,是想問你願不願意進學舍做事?只不過要從雜事做起,委屈了你的才幹。”

“行走待小人之恩,天高地厚,小人願以死相報!”

吳升滿意的點點頭,又向姚程和原九道:“都說爾等是學舍之奴、之仆,做的也是奴仆的苦活累活,我卻不敢苟同。苦活累活沒錯,但和奴仆有什麽關系呢?先行走宋鐮常說,事無高低貴賤,我以為此言不虛,沒有你們的辛勤付出,學舍就轉不動、做不開,整個學舍都停止了運轉,又談什麽高低貴賤呢?”

姚程和原九大為感動,幾乎垂淚:“還是孫行走懂我等啊……”

吳升道:“我不是行走,莫叫錯了,呵呵……故此,我讓人做了幾塊牌子,表明你們的身份,廷寺有司吏,咱們學舍便該有舍胥,將來和外頭人打交道,也方便別人稱呼你們。若是被外頭人欺負了,亮出牌子來,若對方依然不依不饒,那就是打我孫五的臉,打學舍的臉,打學宮的臉!”

姚程和原九接過牌子,捧在掌心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別看只是小小一塊木牌,卻是對他們的認可,是學舍給他們撐起的保護傘,其中的好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吳升吩咐,以後姚程和原九依舊打理學舍內務,仲神眼則負責和小東山之間的聯系,內外配合起來,為學舍出力。

仲神眼回了野人村中的家,將手下一幫潑皮召集起來,擺酒相慶。酒席中亮出腰牌,眾潑皮齊聲恭賀,眼珠子裏都冒著艷羨的精光,一個個捧著腰牌來回傳看,都道如此珍物,可以傳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