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線索

失去眼球之後,屍體的面部會發生變形,而牙齒的脫落,更是加劇了這一現象。因此,要求附近居民前來辨認屍體,這種費時卻有效的辦法,絕對行不通。

但是,不妨礙陸離進行最基本的推理。

從死者的體型來看,她是一位成年女性,體型稍顯豐腴。

全身衣物被鮮血染透,腹部糜爛泛黑,不忍卒視。

“信中說,死者錢財並未丟失,那麽,錢袋在哪裏?”

陸離的聲音有些顫抖,不過在場眾人,沒有一個敢嘲笑,畢竟他們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裏去。

“附近流浪漢太多,為防止意外,我先收起來了。”

一名蓄有胡須的老警員生怕被誤會,連忙補充道:“在場的同僚都可以作證,如果錢袋裏少了一個子兒,在下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待他說完,陸離收起放大鏡,直言問道:“有多少錢?”

“九鎊十五便士。”

這個回答跟預想中的不一樣。

死者的皮靴底部磨損嚴重,這說明她生前的經濟狀況並不理想,怎麽可能隨身攜帶一筆巨款?

要知道,四磅現烤的面包也才賣六先令,而一英鎊等於二十先令,或者兩百四十便士。

根據自己繼承的記憶來判斷,陸離估計,一位獨身女士,一年只要有六十英鎊的收入,就可以在倫敦生活得很好了。

正因為如此,一位衣著尋常的女士,錢袋裏卻裝著與身份、地位不匹配的財物,這很不符合邏輯。

念及此處。

陸離緩緩俯下身子,繼續審視眼前這具無名女屍——

受害人仰躺於地,面部血肉模糊,看不清樣貌。

脖頸幾乎被割斷,此處應該為致命傷,並且,慘遭剖腹,腹部有一條長而深的倒V型傷口,內部臟器呈現出黑紅色。

“絲綢軟帽?”

很快,陸離注意到了一處不起眼的細節,死者頭戴一頂煤鬥狀軟帽,上面點綴著幾朵假花,看上去很精致。

一般來說,這種小物件,非常受淑女們的喜愛,在貝克街,幾乎隨處可見。

可是,他現在身處白教堂區、擠滿流浪漢的貧民窟。

稍作沉默,陸離心中有了一個經得起推敲的猜測。

而一直關注陸離的溫斯裏,見他眉頭舒展,立刻開口追問:“偵探先生,您有什麽新發現嗎?”

“死者是一名流鶯!”

“出於職業需要,她每天都會盡可能得讓自己漂亮一些,比如戴一頂絲綢軟帽、穿上蕾絲內裙。”

聞言,警員們紛紛點了點頭,他們長期在白教堂區維持治安,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可是,攬客也賺不到這麽多錢吧?我沒記錯的話……”

話說到一半,溫斯裏瞬間收聲,輕咳幾下以掩飾內心的尷尬。

面對反問,陸離強調了一句:“死者淩晨時分就已經死了!”

“你仔細想想,那個時間段,什麽樣的人才會在小巷中行走。”

“夜班女工……”

溫斯裏本能地想要反駁,又覺得不太可能是女工,畢竟有誰會戴著一頂花哨的帽子去工廠上夜班?

至於其他幾名警員,一直在充當背景板,只要偵探先生不開口詢問,他們就始終保持沉默。

左顧右視,見無人配合自己,陸離決定繼續往下推演:

“午夜時分,狹窄昏暗的小巷中,受害者正在尋覓客人。

這時,一個拄著手杖的男人出現了,這家夥非常有錢,或許,身後還停著一輛象征財力的馬車。

很快,兩人就談好了一切,受害者以為自己很幸運,畢竟白教堂區出手闊綽的男人,可不常見。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令她後悔了,只見男人揚起一直藏於背後的左手,利刃閃著寒芒,一劃而過。

轉瞬間,她失去了意識,中途沒有掙紮、搏鬥,因為一切都太過短暫,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

話落,眾人沉默在原地。

基於事實,根據很多微小的線索,進行分析、猜想,甚至反推更多線索,直至所有的線索可以形成一條完整的邏輯。

這就是基本演繹法!

只要保證大、小前提不出差錯,邏輯能夠自洽,結論就會無限貼近真相,甚至與真相一致。

就在此時,陸離又有了新動作,他快步走到老警員面前,聲音不自覺地上揚:“能把受害者的錢袋給我嗎?”

見狀,眾人心頭微微躁動,他們想知道這位聲名遠揚的名偵探,又將上演怎樣的戲法——

短短半小時,就將蘇格蘭場全體精英無法解決的問題,整理出了頭緒,不是戲法,又能是什麽?

一想到這裏,老警員激動得難以自持,直接從衣袋裏抓出一只錢袋,送到陸離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