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遍地黃巾(一)

路用旌節,無節者,有則不達。

早在先秦時代,便有一種名為【節】的憑證,由竹板制作而成,上面刻著個人信息、相貌特征,如果出門在外,沒有帶上這類信物,就將面臨舉步維艱的困境。

而到了漢朝,規矩更加嚴格:通達天下者,必有節,傳輔之。

“在下季忠,原公亭亭長。”

“陸孟明,遊學士子。”

兩人都在打量對方——

穿著袴、褶,頭頂沒有束冠,只裹了幘巾,這亭長看上去頗為幹練。

而季忠的視線在陸離腰間頓住了,環首刀!

這是漢軍制式武器,怎麽會出現在遊學士子身上?

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下意識地,季忠將手搭在劍柄上,兩名亭卒更是攥住長矛,舉在身前。

“如今世道不寧、道路不靖,家父特意為我準備了一把環首刀防身。”

說著,陸離將手伸進懷中,摸出一塊木板、一本紙冊,面對三人審視的目光,渾不在意道:

“節、傳在此。”

聞言,一名亭卒走了過來,雙手接過憑證,接著,轉呈給亭長。

而陸離從馬背上躍下,一邊輕撫黑鬃馬的脖頸,一邊做自我介紹:

“家父平陶縣門下賊曹,季亭長可以叫我陸離。”

“陸君之子?”

顯然,季忠聽說過陸詡,並且非常客氣地稱其為君,只不過,視線依舊在竹板以及陸離臉上徘徊,這盡職盡責的架勢,著實罕見,估計是把他當成不軌之徒了。

【離,長七尺五寸,白皙,疏眉目,美須髯】

陸離,身高七尺五寸,皮膚白皙,眉清目秀,留著好看的短須。

在沒有攝影技術的年代,便是如此,詳細描寫相貌,以便查驗。

而這個時候,季忠已經確認眼前這個青年,就是【節】上描述的人,但他依然沒有完全放松警惕。

因為,【傳】同樣很重要,並且描述得更加詳細、更為難得,需要有名望的人幫忙擔保。

畢竟成年男子有繳稅和服役的責任,朝廷為了阻止人口大量流動,自然會提高門檻。

可能是察覺到陸離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亭長低下頭,一目十行——

【中平四年,平陶縣士子,陸離,年貳十,因遊學所需……恐所在關鎮,不練情由……】

進一步寫明籍貫、年貌、外出原因,以及大量套話。

視線飄向最後幾行。

【保人陸詡,平陶門下賊曹】

【保人符興,平陶縣丞】

【款:陸離所將人畜,保並非寒盜誆誘等色(證明所帶人畜來路合法)】

最後是縣令的印章,以及批示:

任去!

看到這裏,亭長季忠才將文書合上,雙手呈遞過去:“郎君,請隨我來。”

“嗯。”

陸離點了點頭,準備休息一夜,等黑鬃馬飽腹後再上路。

至於身後的黃巾軍,最快也得明天中午才能抵達這裏——

原公亭,得名於原公水,長達數十裏,屬汾水支流,已不屬平陶縣管轄,而歸汾陽,只要明早坐船渡了河,有天塹阻攔,自此便是海闊憑魚躍,可直奔雒陽,去見一見這天下諸侯!

除此之外,這裏還是前往汾陽的必經之地,不出意外的話,護衛周俊也會來此歇息,到時候便知陸詡是生是死。

唉……因果既定。

陸離也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暗嘆一聲後,心中已有決斷——

若陸詡沒能挺過去,那就將他安葬在一處山清水秀之地,自己努力聞達於諸侯,名留史冊、光宗耀祖。

若陸詡命數未盡,盡心侍奉,當個漢朝大孝子,又如何?

念及此處,陸離整個人瞬間輕松了很多,並在亭長的帶領下,進入亭舍。

由於汾陽是大縣,不僅當做路標的華表修得高大氣派,亭舍也占地頗廣,甚至有一條青石板階梯與官路相連。

不用人招呼,兩名亭卒主動將黑鬃馬牽進了旁邊的馬廄。

而踏入大門後,季忠總是有意無意地瞥向陸離挎在腰間的環首刀。

“郎君是讀書人,應該知道在亭舍私鬥是重罪吧?”

陸離點了點頭:“知道。”

大概是外表過於俊秀,加上風雪吹洗後,狐裘潔凈如新,亭長覺得陸離確實是個人畜無害的普通書生,便不再多問。

小院內,一個身穿窄袖胡服的青年正在給獵物剝皮。

三只灰兔、一只獐子。

季忠主動介紹道:“龐春,本亭的求盜。”

“見過貴客。”

胡服青年放下短刀,拱手行禮,頗為客氣,見陸離拱手還禮後,更是將剝完皮的獐子遞給亭長:

“雪勢漸大,亭舍中安置了不少人,委屈貴客擠一擠了。”

“這獐子當做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