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遍地黃巾(二)

“有勞亭長了。”

“不礙事。”

臨走前,季忠再度掃視身後,給了其他住客一個警告的眼神。

而陸離找了個墊子盤腿坐下,將環首刀放在膝蓋上,背靠墻,正對著東側,以保證房間內的一切,盡收眼底。

就這樣,氣氛沉默了一陣,但是,沒過多久,閑談聲漸漸響起。

時而聊秋收時打了多少糧食,時而談最近的天氣,什麽瑞雪兆豐年,蝗蟲盡數凍死……

陸離坐在角落默默聽著,同時將處理幹凈的獐子用枯樹枝串好,架在地灶上,一邊烤火,一邊等待。

聊著聊著,話題從家長裏短,變成了國家大事。

“汝等可曾聽聞傳言?”

先前那個招呼陸離坐過去的黑臉漢子,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壓低聲音說道:

“朝廷又要征稅了,每畝田再收十錢。”

為了增加信服力,他補充道:

“我兄長在汾陽擔任刀筆吏,負責抄錄公文,他親口所言,豈能有假?”

“只等冰雪解凍,便張貼至各鄉各亭……”

不等他說完,有人騰地站了起來,漲紅了脖子,嚷道:“滿嘴胡言!去歲才加稅十錢,怎麽可能再加?”

對此,有人將信將疑,有人尚能保持克制,不斷追問。

一時間,喧鬧聲鼎沸。

“騙你們作甚?”

黑臉漢子扔掉手中的豆子,同樣站了起來,賭咒發誓,並說道:

“陛下欲鑄銅人,而國用不足,只能向吾等黔首再征一份田稅!”

而這一次,無人質疑。

不僅如此,連旁聽到現在的陸離都有些相信了。

漢靈帝確實算不上什麽好皇帝,君不見,諸葛亮《出師表》——

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

局勢本就艱難,二帝又不思進取,直接葬送了漢朝國祚!

不過,陸離總感覺黑臉漢子不對勁。

一個普通百姓而已,大字不識幾個,先不談能否接觸到尚未公布的政事,僅憑這口才、煽動力,以及環環相扣的手段……

今夜,怕是又得生出些波折了。

“汝等又在非議什麽?若有人再妄議國事,先問過某手中的長劍!”

這時,前來送酒的季忠推門而入,口中發出一聲聲厲呵。

眾人連忙拱手告罪,紛紛坐回原位,眼觀鼻,鼻觀心。

而那個看起來似乎頗有見識的黑臉漢子,此刻表現得最為老實,甚至可以說木訥了。

反正,若非親眼所見,陸離都不敢相信這個同一個人。

季忠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銅壺放下,陣陣肉香從中飄出:“算汝等撞了大運,本亭求盜外出狩獵有所得,若是再呱噪,便出去喝雪水吧!”

面冷心熱,不僅盡忠職守,還知進退、懂分寸。

坦白來說,這人當一個亭長,確實屈才了。

陸離心中嘆息。

而季忠轉過身來,朝西側走來,陪笑道:“一群田舍漢罷了,大字不識半個,郎君大人有大量,就當不曾聽過。”

當我閑得沒事做要去官府告奸?

別無他求,只願今夜相安無事,順利等到想要等的人。

其余一概不管。

念及此處,陸離接過酒壺:“在下什麽都不曾聽到。”

聞言,季忠拱手行了一禮,不再打擾,徑自離去。

可惜的是,那堆人卻不領情,沒過多久,又議論起來了。

不過,陸離轉念一想:

民生多艱!

這可是關乎自身利益的大事,一畝田多收十錢,十畝田便是百錢,再加上其它苛捐雜稅,足夠壓垮一個家庭了。

“怎麽又要征稅!”

“是啊。”

“我記得先帝在世時,加田稅一次,一畝十個錢,陛下登基時,加田稅一次,一畝又十錢!”

“如今再加十個錢,還讓不讓人活了?好不容易過兩年安生日子……”

聲音漸高。

接著,有人指了指盤腿坐在西側,獨自烤肉飲酒的陸離。

氣氛微冷。

見七八個壯漢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看,陸離笑著搖了搖頭,不以為意道:“不必管在下,二三子繼續。”

說著,便將小半壺濁酒倒在焦黃的獐子肉上,除去腥膻味。

此時此刻,地爐燒得正旺,肥瘦相間的獐子肉滋滋冒油,酒雖濁,但也是篩過多次。

雪夜中,能有這樣的待遇,還要奢求什麽,一個字,美!

因此,陸離哪有功夫搭理這群人,從懷裏摸出一把匕首,片下一塊肉,一口酒,送下肚,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緊接著,咽口水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畢竟兔肉湯寡淡,哪有烤肉那般滋味。

為了料理這只獐子,陸離不僅用酒去腥,還拿出從黃巾賊屍體上摸來的鹽塊,碾碎了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