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家事

拂曉之前,涼意侵體。

火盆中正在燃燒的柴禾,時不時發出“噼啪”的幾聲響。

此時此刻,天色依舊灰蒙,幾隊巡查列隊走過,丁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然後,繼續領著陸離徑自朝戰場走去。

大片大片的火光,令人心生置身繁華鬧市的錯覺。

但殘肢碎骸、斷裂的旗幟,以及撲鼻而來的焦臭味,又不斷提醒來者,這僅僅是暴雨驟停。

四十五萬人規模的會戰,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分出勝負,相隔僅六裏的兩支軍隊就像兩頭野獸,各自默默地舔祗傷口,等待下一次廝殺。

或許,那時便是決戰。

丁原雙手背負身後,慢慢地走在前面,除了叫親衛隊與巡查不要打擾之外,中途沒有說話,而落後一個身位跟著的陸離,同樣沉默不語。

兩人仿佛各有心事,亦或者達成了某種默契,安靜地向前走著。

至於負責偵查敵情的黃巾斥候,見休戰之地多出兩道人影,紛紛彎弓搭箭,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與此同時,心有所感的陸離擡眸,眼中閃過兇光,鷹視狼顧之間,駭得搭箭者雙股戰栗,仿佛被什麽猛獸盯上了一樣。

“不要命了!”

帶隊者也慌了神,急忙按下麾下斥候的腦袋,朝駐足數裏外、凝視此處的陸離擠出一抹微笑。

昨夜會戰,除了那個頭戴三叉束發紫金冠的魔神,就屬此人最為勇猛,一杆鐵馬戟斬殺了不下千名己方士卒,上前阻攔的小帥沒人能在其手中撐過六十合。

對了,還有那個騎著青鬃大宛的紫袍大將,勇冠三軍的胡才將軍舉弓射了對方主帥一箭,就被斬成兩截!

下意識地,斥候頭目掃了一眼陸離身側,只感覺汗毛倒豎。

“得罪、得罪……”

“頭兒,您在說什麽?”

“滾!爾等差點犯下彌天大錯,若是將箭矢射出去,戰端必然再起。”

“怕什麽?反正遲早還有一戰。”

“那也得由上師做主!”

身為話題的中心人物,陸離表現得很是淡定,見小賊收起箭矢,便收回視線,等待主公開口。

坦白來說,他現在的情緒很平穩,不,準確來說,很奇怪,仿佛已經看淡一切了。

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推辭拒絕,一條是點頭同意。

前者,無疑是條自絕於天下的死路,先不談自己是否有能力為婚事做主,一旦拂了丁公的面子,那可真跟白眼狼沒什麽區別了,又稱,不識擡舉。

因此,路其實僅有一條。

再者說,大丈夫扭扭捏捏作甚,不就是娶老婆嗎?

丁秦予長得漂亮,家室在大漢數一數二,娶了她少說奮鬥二十年。

可是,陸離一想到自己只能在此待一年,那股混不吝的氣勢又萎了,畢竟他又不是種馬……

就在分神之際,丁公忽然站定,仰頭望著天穹。

見狀,陸離趕緊收斂心神,侍立在側,同時跟著擡頭看一眼,琢磨看夜空能產生啥感悟?

一片昏暗,連太平道高功法師召來的黃天異象都消散如煙。

這時,丁公卻轉過頭來,沉聲說道:“孟明可知老夫心思?”

陸離聽到這裏,心中頓時一緊,有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第一次被人招做女婿,該怎麽辦?

莫非……嶽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未免也太奇怪了。

見心腹愛將沉默不語,丁原又看了他一眼,仿佛知其心思,再度開口:“旬日之前,孟明穿過亂軍前來投靠,那天在酒宴上發生的種種,至今想來依舊歷歷在目。”

“而今,你又跟著老夫北征南戰,尤其是那夜劫營,重圍之下,死戰不退,護持老夫全身而退。”

聞言,陸離心道:主公你會錯意了,若是投靠別人,遇到這種情況,我一樣拿命去拼啊,都怪狗學校,逼著老子撈功績、刷存在感。

不過,他也明白丁公的潛台詞:孟明啊,和其他將領相比,你雖然來得晚,但老夫最看中、欣賞的還是你。

而事實確實如此。

剛才在大帳內初次議功時,丁公竟將自己與呂布、張遼列在一起,完完全全就是擡愛啊!

“主公對末將有知遇之恩,所做之事乃天經地義!”陸離趕忙回答了一句,以免沉默太久,讓主公感覺自己在敷衍他。

“嗯……”

丁原點了點頭,但尾音拖得比較長,似乎是贊同,又似乎在沉吟。

這是什麽意思。

有何深意?

別看陸離在剛才走動之際,好像已經想通了,真到了表露心跡的這一刻,他又失了分寸。

片刻之後,丁公仍未開口。

陸離見四周無人窺聽,便一臉誠懇地拱手道:“臣本太原一布衣,承蒙主公看中,屢屢提拔重用,心中感激涕零,豈能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