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督促

雨已經停了,太陽灑在前幾日才修補好的屋頂上,漸漸將瓦片上的水跡曬幹。

郝二富站在糧倉前,不由又打了個飽嗝。

他方才已經吃得很飽了,是他這輩子吃得最飽的一次。但此刻他的表情並不開心,反而是帶著深沉的痛惜之色。

他的嘴唇張翕著,慢慢才把一直在說的那句話說出聲來。

“不能燒了,嗝,不能燒了……”

但已經有人點著火把走過來了。

“郝老哥,還站著做甚?該幹活了。”

“真的要燒嗎?”郝二富回過頭,老眼裏已有了淚光,“都是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草,咋能燒了呢?!”

“不燒了還留給元軍嗎?快些動手,一會隨將軍撤了。”

說話間,火把已被放到了糧倉前,點燃了一個麻袋,之後便見火勢很快竄高。

郝二富閉上眼,不忍去看。

風把那噼裏啪啦的聲音帶到他耳裏,他想起這輩子無數次一鋤頭一鋤頭下地幹活的畫面,感覺被燒掉的好像是自己的一輩子,心疼得厲害。

於是這個老實巴交的老農終於是憤怒地罵了一聲。

“娘的!”

……

“走,我們回鄭州城。”

隨著唐軍統領這一句話,一隊隊殘兵便開始向城北集合。

範學義的隊伍裏,郝狗兒已披了一身盔甲站在其中,手裏還多了一根長矛,腰上還掛了一支弩。

當郝二富等人過來了,郝狗兒連忙停止把玩武器。

“爹,這是多出來的軍需,我不是從軍了,將軍還沒答應……”

“還有嗎?”

出乎郝狗兒意料的是,今天郝二富的態度竟不像平時那樣害怕他從軍。

“沒,沒有了……爹,你們走中間,範將軍帶人在後面斷後。”

“好,好。”

郝二富深深看了兒子一眼,拿起扁擔,隨著民夫的隊伍走去,而郝狗兒則隨著範學義的隊伍跟在後面。

前方的殺喊聲還沒停,是唐軍正在突圍。

中牟這座小城北面有一條河,戰國時稱為鴻溝,漢代名為浪蕩渠,如今名為蔡河。

蔡河時常有洪水泛濫,時人稱它為“小黃河”,尤其是戰亂以來多年未曾治理,更常淤塞、泛濫。

元軍原本只是小股兵馬偷襲,現在伯顏的主力從東面過來了,元軍便主要防唐軍從西面突圍。

但他們走的其實是北面,因為隊伍中有太多的民夫,跑不過元軍的騎兵,幹脆便沿河而行,借助滿是淤泥的地勢脫圍。

“可以突圍了!走!”

“往北走!”

隊伍向北走了一段,腳下的土地漸軟,直到十分泥濘。

卻還有民夫感慨道:“可惜了這樣的地嘍。”

再行了一段,終於到了蔡河邊,他們開始沿河向西跋涉。

郝狗兒轉頭看去,只見又已經少了許多人,都是在突圍時戰死的……

……

中牟城中的火還在燒著。

而數不清的元軍騎兵已經向這邊馳來,有人入城,有人在城外紮營。

伯顏擡著頭,看著前方那飄得高高的濃煙,喃喃道:“看來唐軍糧草還是多的,這便燒了。”

“丞相既然親自率大軍到了,那小小的唐軍統領就像是腳底下的一只螞蟻,不趕緊燒了糧食逃命,還能抵擋丞相不成?”

“除了抵擋,他們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帶著糧草投降我們。”伯顏道:“發現了嗎?大蒙古國滅金、攻宋以來,常常有將領投降。但與唐軍交戰時,很少。”

阿裏海牙稍愣了一下,心想丞相說的這就是廢話了,現在總體的局面是唐軍更占上風,當然投降的人就少了。

但他嘴上還是應道:“是不是因為我們太久沒舉屠刀了,那些人不怕我們了?”

“我確實在思考這件事。”

伯顏策馬上前,凝視著遠處的火光,沉思著,道:“過去,大汗囑咐我要行仁政,我出發主政河南前,大汗曾以曹彬不嗜殺平江南的例子叮囑我,一直以來,我也是這麽做的。但……”

但局面到了這個地步,伯顏不得不做些反省了。

他轉頭看向阿裏海牙,道:“也許我們該屠些人,敲打一下漢人們了。”

學再多的文章禮儀,言行舉止再像漢人,這些都改變不了伯顏的立場,他的利益來自黃金家族。那麽到了有需要之時,他還是能毫不猶豫地拋掉那些“仁”。

阿裏海牙會意,招過士卒,吩咐道:“去告訴拜真,這些唐軍敢燒糧也不願降丞相,統統殺光。民夫也殺光。”

不過只是小股唐軍帶著的輜重隊,這般交代了麾下的千戶也就是了。

大軍則不理會這些小事,繼續安營紮寨。

直到天黑時,千戶拜真回來,卻是有些害怕地向阿裏海牙稟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