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後一劑猛藥

澶滑堤壩。

賈玭看著為十余大木樁加固的堤壩,看著那一條細小的裂痕,眼中透著一絲後怕。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他治水多年,深知這堤壩只要出現一點問題,整體的堅固就會大打折扣。

現在裂痕以現,若不是廣武山方向及時泄洪,若不是殿前司的戰士及時將沙袋木樁運到,若不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躍過第二河堤,加固堤壩,後果不堪設想。

但現在都是過去式了,水位下降,意味著他們已經成功緩解了黃河的壓力。

“賈縣令……”

王審琦流星大步地來到賈玭身旁,這位殿前司的長官此刻好像農民一樣,卷著褲腿袖子,全身都是爛泥,唯獨那一對虎目炯炯有神:“還有什麽要我們幹的?”

賈玭回過神來,雙手抱拳作揖道:“都虞侯!”

王審琦的官職是殿前司都虞侯,在整個殿前司職位裏,都能排得上號。

賈玭作為地方縣令,官職地位遠比不上王審琦。

但是文武不屬於一個系統,平素遇到相互之間也不怎麽搭理。真有事接觸的時候,也就是帶著幾分敷衍的問好。

可現在賈玭本能地以一個下官見上官的問候方式問候。

王審琦帶領的殿前司來得太及時了,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投入一線。

他們第二道河堤都守不住,二道河堤一旦失守,意味著徹底失去了加固一道河堤的機會。

結果如何,不言而喻。

賈玭道:“水位已經退卻,我們成功了一半。讓將士們休息一下吧……”

王審琦拍著胸口道:“不是成功了一半?等成功了再休息,這兩軍對壘,哪有拼殺到一半坐下休息的道理。縣令放心,某麾下的崽子們,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兒,沒那麽容易累垮。”

賈玭眼中閃過一絲感動,還有一絲絲的自責,為自己一直以來的偏見內疚,說道:“某記得在西南三裏外有一片竹林,勞煩都虞侯去砍伐些竹子來。”

竹片最有韌性,將之與沙袋穿插壘砌,能夠承受海量的巨力沖擊。

王審琦不懂其中緣由,可身為軍人,向來也不管這些,聽從安排就是了。

王審琦回來的時候,千余名兵士,扛著細長的竹子返回。

正好到了飯點,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味。

這些天如打仗一般,根本顧不得好吃好喝,也沒有那麽多人力來精心烹飪,通常是隨便應對幾口,填填肚子。

現在聞到清香的雞味,勞是平素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王審琦,都有些食指大動。

他們剛剛放下竹子,已有一群老弱婦人端著各種瓦罐迎了上來,為歸來的將士送上了熱氣騰騰的雞湯。

賈玭親自給王審琦盛了一碗。

王審琦也沒多想,迫不及待地接過,先嗅了嗅,鼻腔裏滿是夾紮著姜味的雞湯,試了試溫度,牛嚼牡丹般地一飲而盡。

賈玭道:“味道不錯吧?這是滑州的百姓為將士們特別熬制的,都是五年以上的老母雞……”

王審琦呆了呆,望了四方一眼,放眼望去,皆是熱情的百姓端著熱騰騰的雞湯投喂的景象。

如此情形,他這輩子征戰,遇過不下數十次。

但那是他們南征北戰,地方上的鄉紳,為了怕他們劫掠村莊,自發準備酒宴相迎。

所有人都堆著笑臉伺候他們,但對方眼中的那股驚懼是分辨得出來的。

王審琦當年年輕,還覺得了不起威風,引以為傲。

但隨著朝廷風氣的改變,以及年歲的增長,王審琦也不免暗笑自己當年輕狂。

可現在見百姓爭著搶著讓自己的兵多吃一點,吃好一點,兩者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王審琦喉間動了動,憋出一句話道:“好喝!”

賈玭也看著周邊景象,感慨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想不到今生今世,還能見此一幕。壯哉,我大虞軍人。”

如此景象在整個黃河中下遊頻頻出現。

禁軍英勇北上,打破了五代武人給天下人造成了惡劣影響。

尤其是兵匪的固有形象。

兵卒不再是受人鄙夷愚昧的存在,他們擁有了一個榮耀的稱號“軍人”。

……

汴京,吉祥街。

羅幼度難得出宮,今日他帶著醜醜羅康叡在禦營司兵卒的護衛下來到了魏宅。

此次抗洪搶險,十三萬禁軍大出風頭。

但羅幼度心裏清楚,這抗災的頭功是累到在河堤上的魏仁浦,是從半年前就為黃河上下奔走的治河特別行動組。

此次洪災來的突然,而且持續之久,二十年罕見。若是尋常,損失無法估量。

恰好二十余這方面的精英遇到了此事,在第一時間裏以最快的速度,做了最合理的安排。

這才避免了大規模的災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