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孟允棠的阿爺孟扶楹乃原綏安侯嫡三子,容貌俊秀性情恬淡,時人評價其美姿儀擅舞蹈,稍有交情的人家辦酒宴總喜歡請上他,充門面活絡氣氛。

孟礎潤與其父相貌八分相似,也是個風清月明的美少年,性情卻截然不同,十分跳脫。闖進來時一手提著錦袍下擺一手捂著腮幫子,活像只大馬猴。

周氏還不知賀礪回來的消息,一時竟未注意到他言辭不妥,只驚訝地問道:“賀六郎真的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剛才朱雀大街上好多人在圍觀。阿娘我跟你說,姐夫現在可神氣了,前呼後擁盛氣淩人……”孟礎潤爬上坐床,準備給周氏詳細描述他在朱雀大街上的所見所聞。

孟允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面紅耳赤地呵斥他道:“你住口!誰是你姐夫?再胡說看我不打你!”

孟礎潤一怔,扭頭看著孟允棠道:“我知道,現在你是晏家媳婦嘛,這話是不能亂說,但這不是在家裏嘛?晏家比起我們家是勢大,但比起姐夫又算什麽?姐夫可是當今太後的嫡親侄兒。只要我們去求一求姐夫,讓他對晏家施壓,晏家肯定答應與你和離。”

孟允棠氣得想打他,又找不著趁手的物件,只得向周氏告狀:“阿娘,你聽他說的什麽混賬話?”

周氏正色道:“潤兒,不要胡言亂語,姐夫也是能混叫的?”

孟礎潤聞言眼睛一瞪脖子一梗,也顧不得捂他那腫得老大的腮幫子了,道:“這可不是我要叫的,是賀六郎讓我叫的。我記得清楚的很,就我七歲那年,突騎施石國來的聯合使團進貢給朝廷一種糖果,帶著牛乳香,糖紙很好看,你們小娘子還興用糖紙制作頭花來著,記得嗎?就是那種有錢都買不著的糖,賀六郎對我說,叫他一聲姐夫,就給我一顆糖,那天下午我得了滿滿一荷包糖呢,就是沒有糖紙而已。”

孟允棠氣道:“敢情他給我一疊糖紙,糖都給你了?你一顆都沒分給我!”

孟礎潤眨著眼睛無辜道:“那不怪我,是他叫我不許分給你的,不然他以後就不帶好吃的給我了。”

“活該你長蟲牙!”

“我樂意,嘿嘿!”

“你們這麽要好,還叫什麽姐夫?你自己去嫁他便是了!”

“我若是個女子,還用你說?”

“阿娘!”孟允棠真是恨不得打死這個口無遮攔的弟弟。

周氏頭痛道:“別鬧了。潤兒,小時候是小時候,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以後這種話不要亂說,尤其是在外面。”

孟礎潤還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哦”了一聲,拿起筷子來低頭吃菜。

周氏又側過臉對孟允棠道:“彤兒,我記得賀六郎給過你一塊玉佩是不是?好像還挺貴重的。當年衛國公說要讓他與孟家結親,他在一眾堂姐妹中挑中了你,玉佩算是信物,如今這情況,還是找機會還給人家的好,你認為呢?”

孟允棠低頭不語。

孟礎潤忙道:“對對對,你要是不好意思去還,我替你去還啊,正好探探他的意思。”

周氏見孟允棠一直不說話,喚她道:“彤兒,何故遲疑?”

孟允棠用筷子戳著碗裏的鮭魚肉糜,為難道:“還不了了。”

孟礎潤高聲問:“什麽叫還不了了?阿姐,你不會以為他回不來了,就財迷心竅,把那塊定情玉佩給賣了吧?”

周氏伸手拍了孟礎潤一下,道:“別瞎說。”

孟允棠本不想說,但看弟弟這蠢樣,若不告訴他發生了什麽,只怕他不知好歹,犯蠢犯到賀臨鋒跟前就不好了。

她放下筷子,跪坐得端端正正的,看著阿娘和弟弟道:“還不了,是因為,那塊玉碎了。”

孟礎潤驚呆,搶在周氏前面問道:“如何碎的?碎得厲害嗎?還能修補嗎?”

“我去找他退過婚,玉佩,便是在那日碎掉的。被馬蹄踏成了六塊,再也修補不起來了。”孟允棠道。

“你去找他退過婚?何時?我為何不知?”周氏也驚了。

孟允棠垂眸,蠕動著豐潤的小嘴,捏著手指道:“就、就在衛國公府被抄家那日。”

周氏呆滯。

孟礎潤夾在筷尖上的一顆肉丸掉到了食案上,又咕嚕嚕地滾到坐床上,留下一路油膩的行跡。

他也顧不上,將筷子一放,看著孟允棠皺眉嚷道:“阿姐你怎麽能這樣?這也太過分了!賀六郎對你那麽好,你怎麽忍心落井下石?”

“我不知道啊,只是碰巧而已。再說他哪裏對我好了?給我糖紙,卻把糖給你,他對我還不如對你好呢!”

“他對我好還不是因為你?要不……”

“都給我閉嘴!”周氏呵斥一聲,姐弟倆都停了下來。

周氏看著孟允棠,正色道:“彤兒,你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孟允棠收拾一下情緒,重新垂下眼瞼道:“當時我就是覺得,他根本就不喜歡我,贈我玉佩時,他八歲,我五歲,知道什麽是喜歡?他每次來找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捉弄我。掐著我的臉說我胖嘟嘟,我辛苦繡了幾個月的團龍荷包被他說繡得像毛蟲吐絲,就連送我一只鸚鵡,說的都是‘小豬小豬胖乎乎’。他明明對我不好,堂姐妹們卻還因為他來找我而嫉妒我排擠我,我早就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