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分開多久了？赫連箏記不清。

人活得太久, 會漸漸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她此時回想，在遇見這只石妖前, 生命中最為深刻的一段悲痛是母親的離去。

除此外，好的壞的、傷心和喜悅, 情緒大多流於表面。

直到遇見小石妖，她像沉寂一冬只為在早春來臨時迫不及待冒芽的枝丫, 像掉在角落遺忘很久失而復得的寶物, 像涼透的爐灶重新燃起火焰……

她忽然生出了許多雜念, 心境飄風驟雨不終，時起時落。

這感覺倒也不壞，她頗有些享受其中，故而失去時, 頓感茫茫然無所依, 萬般無奈又回到從前寂寥日子。

此時這石妖甫一入懷, 若水入沸油, 赫連箏噼裏啪啦炸開，想捂熱她的手, 烘幹她的衣裳，看她大口刨飯，再為她添置些過冬的新衣。

赫連箏瞬間活過來了。

怪不得人們總說, 要為天下蒼生, 要救苦救難。

此前赫連箏只覺得這種說法太過虛假浮誇，現在才領會到，人到達了一定境界, 只為自己, 未免太過單調, 必須得實現點價值。

想‘實現價值’這四個字，根本還是功成名就者的無聊消遣，但換成‘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麽意思’就顯得溫情多。

人終究不能只為自己活著，哪怕是這天地下最自私的家夥，也會有感到孤獨的時刻。

把人群拆分到最低份額，化大我為小我，尋找伴侶是出自生命的本能。

她們親密不可拆分。

沒有光，天下著小雨，黑雲裏醞釀下一道雷劫，赫連箏緊繃的神經短暫放松，下頜抵在她肩膀，閉上眼長久地感受她。

小石妖也緊緊圈住她的腰，臉蛋埋在她肩窩裏蹭，“阿箏，我跑回來了，我真是太想你了。”

心中默默估算著時間，在下一道雷劫降臨之前，赫連箏輕輕把她把往外推，“要落雷了，你躲遠些。”

小石妖緊緊抱住她不放手，“我不！我要幫你！”

赫連箏無奈，大姐，我在渡劫啊，你怎麽幫？

小石妖仰頭看天，鼓起腮幫子，心中大聲喊：難道我連這點權利也沒有麽？我可是小神女欸，想讓我乖乖聽話，就要讓我開心，讓我滿意，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喂！你聽見了沒有！那個不知道幾萬歲的死老頭！

赫連箏無奈，“你會被雷劈壞的，這是合體期的雷劫，你在我身邊，並不能幫我分擔，還要反受其連累，聽話，下山等我。”

“我不下！”小石妖大喊。

赫連箏：“下山。”

小石妖：“不下！”

赫連箏：“下山。”

小石妖：“不下！”

兩人拉扯間，白光乍起，“轟隆隆”悶雷聲響，閃電落下，準確無誤劈在小石妖頭頂。

赫連箏在雷光裏看見她臉蛋瞬間焦黑，被雨潤濕的長發蓬松成團，渾身抽搐如篩糠。

赫連箏：“？？？”

還真劈啊！這玩意也能替？！

好隨便的雷劫。

黑暗重現，赫連箏墟鼎中翻出一顆鵝卵石大小的夜明珠，托舉著寶珠去看她的臉，小石妖摸摸臉蛋和四肢，“我還活著？我剛剛是給雷劈了？”

赫連箏將她從上到下仔細檢查過，胳膊腿倒是都還在，“你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我感覺酥酥麻麻，有點像那什麽。”小石妖說。

赫連箏：“什麽？”

小石妖食指點在下巴，想了想，“就是你摳我的時候，我哇啦哇啦嘁哩喀喳，嗷嗷嗷啊啊啊，那樣的感覺。”

赫連箏：“啊？”

小石妖就著夜明珠的光給她比了一個指甲尖尖，“一點點像。”

赫連箏沉默許久，“電流感。”

“對對對，電流感。”小石妖抹一把焦黑的臉蛋，“阿箏，你懂得很多。”

赫連箏吸氣，“是你懂得太少。”

“嘿嘿，那你教我嘛。”小石妖依偎進她懷裏。

她又回來了，像從未離去過，赫連箏發現自己拿這石妖當真是毫無辦法，她想起榮錦說的話——“你還喜歡她，向著她，為她考慮，盡管她傷你至此。”

她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跑了，赫連箏當然怨過，也下定決心不再理會她。

現在她突然跑回來，口口聲聲說救人，或許很快就會離開，一句交待也不給。

即便如此，赫連箏還是沒辦法對她發脾氣。

千言萬語，唯有一聲嘆息。

回來就好。

這石妖身上總能發生許多超出常理的魔幻事件，赫連箏自認也算見多識廣，行過萬裏路，讀過萬卷書，卻還是第一次見雷劫竟然也可以分著劈。

你一下，我一下，這麽分著劈。

這石妖什麽來歷？難不成是西王母下凡？女媧娘娘轉世為人？

兩個人抓緊在落雷的間歇裏說話，赫連箏問：“你到底什麽來歷。”

小石妖：“都說我是小神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