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昌黎真相

◎一條條性命隨著這場瘟疫,永遠沉眠黃土。◎

宋蘭亭疾步走出去後,撲面而來的寒風讓他的滿腔怒火和擔憂稍稍冷靜了些。

他想起那張紙條上的內容———烏子虛單人返京,途中遇襲,經查驗墜於霧夜河內,生死不知。

那落款的時間是兩天前,若是以這時間反推,也就是說,烏子虛出發那日……很有可能就是除夕當晚,甚至可能是連夜出發的。

他知道他的弟子有很多秘密,他也無意去深究,只要他能達到他的要求便好,但在這一刻,他心中湧上了一股不可忽視的懷疑———

他是不是對他的弟子……太過苛責了?

他對他下藥,卷走他書閣裏有關瘟疫的藏書,阻止熹微改動燕焜昱聖旨……樁樁件件,不過是為了他不去涉險,是害怕他在這樣的兇險裏無法平安歸來。

把派去協助他的人放在昌黎郡,設計乘黃留下來照看,自己跑進撫寧縣去接觸最嚴重的鼠疫病人……也是為了和閻王搶命,於公於私,他都做的很好,也讓人無可指摘。

而連夜返程……只是為了回來拜年而已。

他還記得那天最後告別的時候,天際剛剛出現明光,子虛背對著他,語氣輕快地說:“老師,我走啦!”

那時他中了藥,口不能言,無法動彈,只能看著他的弟子越走越遠,在要出門的那一刻,他聽到他說:“我會早點結束這一切,回來拜年的!”

從頭至尾,他的弟子都沒有回頭。

他說這話時是強撐著的嗎?

他說這話時是在心裏害怕嗎?

他什麽都不知道,那日的一切已據不可考,越是回憶便越是痛心。

如果……

如果不是為了怕他生氣……如果不是為了盡快趕回來拜年……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呢?

宋蘭亭知道此時這樣的假設已經沒有了意義,但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去想,是不是因為他分別時的態度太過冷硬,讓他不安了呢?所以他才會單人返京,所以他才會落到生死不知的境地裏……

“蘭亭———”

宋蘭亭思緒一片混亂,被後面用輕功的曾烈追了上了,曾烈拉住他的手,只覺得這一刻宋蘭亭的手冷得像塊冰,凍得人發寒。

“你冷靜一點!”曾烈掰開他的手,宋蘭亭修剪整齊的指甲已經陷入到了肉裏,留下了青紫的印記,剛剛的案幾四分五裂,他的手側也破了皮,白皙的手看起來好不淒慘,“萬一這是引你上鉤的假消息呢!”

宋蘭亭只覺嗓子幹澀得厲害,他輕聲問:“你覺得……這像假消息嗎?”

他這些年謀劃的事情,曾烈也參與了不少,漓郡郡守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都心知肚明,對於一個一點小事都要當成大事對待的人,在這種事情上不可能會說謊,而且漓郡的加急信寄過來,只需一天半,但這封加急信卻足足飛了兩天,恐怕是漓郡郡守確認了又確認,才敢發出的。

“霧夜河水流有多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冬日就算是練武的人掉進去都兇多吉少……”宋蘭亭的聲音有些啞,“他才十七……他才十七啊……”

未弱冠的少年郎,有多少還在長輩的庇護下過著富足安逸的生活?又有多少會像他一樣直面生死危機?

曾烈聽到宋蘭亭的聲音在顫抖,這是他罕有的、失態的時刻:“也許……是我這個做老師太過苛責。”

太過苛責?

曾烈愣了一下,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景下,他的心裏也有一瞬忍不住生起了疑惑———

從收下烏子虛開始,烏子虛那能折騰的本性就顯露了出來,哪次蘭亭不是一邊眉頭緊鎖一邊認真給他收尾?從小麥磨坊案到燕國秋狝,從作坊折騰到王室爭位,再到昌黎瘟疫……次次出事蘭亭都是和他說一定要好好收拾徒弟,結果呢———雷聲大雨點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烏子虛膽子越來越大,他覺得一定程度上還是有蘭亭嬌慣的原因在內吧!換成別人的徒弟這麽能惹事,早就被當老師的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只是……曾烈嘆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總歸是要先把人找回來。”

“你說的對,要先把人找回來。”宋蘭亭的失態也沒有太久,怒火和擔憂被他一點點克制下去,他垂下眼睫,身上一瞬間顯示出一種異乎常人的冷靜來,只有手上的傷痕昭示著方才那激蕩的情緒,“我會調動熹微去霧夜河河岸細細搜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近怕是還有的忙。”曾烈內心的擔憂並不比宋蘭亭少,但他內心深處並不相信烏子虛那個滑頭的小子會死,他拍了拍宋蘭亭的肩,聲音裏帶了點淡淡的殺意,“瘟疫才剛定,有人就迫不及待要動手,無非就是覺得自己的位置,已經穩如泰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