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各方暗湧

◎與虎謀皮,與狼爭利。◎

“陛下,宋司徒求見。”

候在燕焜昱身邊的侍從輕聲呼喚。

見燕焜昱沒有反應,他又道:“陛下?”

“……何事?”燕焜昱從案牘中擡起頭,他的神色不太好,眼裏帶著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即將陷入絕境的困獸。

侍從被燕焜昱的神色嚇了一跳,他的頭彎得更低了,不敢與他對上視線,他又重復了一遍:“陛下,宋司徒求見。”

……宋蘭亭?

燕焜昱擱在案幾上的手抖了一下,他閉了閉眼睛,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宣他進來。”

“是。”侍從行了一禮後,出去宣召。

在侍從退出去後,燕焜昱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殿內明明燃著火盆,他卻覺得寒氣徹骨,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席卷了他。

沒有回來……如今十一了……他派去伏殺烏子虛的死士,沒有一個人回來。當時和他約定好了的楚國國師扶嵐,如今也是杳無音信。為了這場伏殺,老燕王死後他所繼承到的勢力幾乎去了八成,他手裏剩下的可用之人寥寥無幾。

這場伏殺最後是個什麽結局,他派去的人有沒有被發現,有沒有被查到,這一切他都不知曉。這種未知像是懸在頭頂的刀,隨時都有落下來的可能。

燕焜昱不甘心。

當看到從大殿門口走進來的宋蘭亭時,這種不甘達到了頂峰———

他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坐上了高位,他是燕國的帝王,朝堂上下都該聽他的,又怎能被別人掣肘?他是對不起烏子虛,可他是皇帝啊,一國帝王,怎能被個人私交所阻撓?

燕焜昱努力端起屬於皇帝的架子,一如他平時那般:“宋司徒有何事尋我?”

天下七國,一般初一到初十朝臣休沐,從十一開始恢復工作,但十一到十五期間,沒有重大事件的情況下通常不用上朝,只需遞交奏折即可。

“我來給陛下送一些東西。”宋蘭亭並不是空手來的,他帶著一個盒子,在進入大殿後,已經有侍從將盒子接過去檢查了,此時,這個盒子擺到了燕焜昱面前,“還請陛下打開看看。”

燕焜昱注視著他面前的盒子,這個盒子平平無奇,既非珍貴的紫檀,也非金絲楠,看起來並不像裝了什麽珍貴的物品。

許是殿裏的氣氛太凝重,燕焜昱開玩笑似的說:“宋司徒這新年賀禮,看起來倒有些寒磣。”

宋蘭亭沒接他的話,只是不鹹不淡地反駁:“我倒覺得這盒子裏的東西,勝過這世間珍物許多。”

被反駁了的燕焜昱心中閃過一瞬不悅,但他面上沒顯露,而是伸手打開了盒子———盒子裏只有一沓寫滿了字的厚紙。

在看到那紙上第一個名字時,燕焜昱心裏咯噔一下,臉上便露出些許厲色來:“宋司徒這是什麽意思?”

“昌黎郡雖說瘟疫已平,但與之牽連的官員派系甚多,無論獎懲,皆需陛下旨意。”

……需他旨意?

燕焜昱心裏冷笑。

他翻動著那厚厚的一沓記錄,與其說是記錄,倒不如說是罪狀,條條分明,詳實得令人心驚。燕焜昱心中首先升起的,不是對昌黎郡染疫而死的百姓的痛惜,也不是對為國盡忠的臣子的遺憾,更不是對那些朝之蠹蟲的憤怒,而是忌憚,鋪天蓋地的忌憚。

宋蘭亭手裏所能查到的消息,竟然比他一個帝王都要清楚明白,他這是想做什麽?他是想要犯上嗎?

他心裏這樣想著,面上便也顯露了出來,話語裏隱晦帶了點軟刺:“宋司徒的消息,倒是靈通。”

“陛下過獎了。”宋蘭亭語氣不疾不徐,沒有驚慌失措的辯解,也沒有急不可耐的反諷,他只是問,“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些人?”

“如何處置……”燕焜昱快速的將手裏的那一沓記錄過了一遍,眉不知不覺地皺起來,這一沓記錄裏涉及的臣子太多,有一部分甚至是他麾下忠心耿耿的得力幹將,若是除去,便是他的損失。

他沉思了一陣,道:“年節未過不宜見血,既然首惡劉衡已除,那其余人便從輕發落吧。貪汙的便官降數級,讓他補齊金銀充入國庫,行為更惡劣的便奪去官職,永不復用。那些為國盡忠的臣子通通進行追封,對他們的親屬賜金銀田產,並在他們的家鄉為他們立碑刻功。”

燕焜昱對於這種迂回的處置方案極其滿意,說完後便問:“宋司徒意下如何?”

“對功臣封賞,臣並無意見。”宋蘭亭道,“但那些貪汙瀆職的官員,不可輕饒。”

貶官罰金只能傷筋動骨,只要帝王願意,貶官後還能再升回來,新上任的地點還能再撈金銀,自己永不復用,可還有子孫後代。事關一郡百姓生死的事上都沒有血的震懾,那往後律法還有什麽約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