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心肝的死鳥崽子。”

珠珠考慮來西海借東西,是有原因的,她雖然以前揍過敖金瓴,但不打不相識,矮個子裏拔高個,相比其他龍,她覺得自己和他畢竟還算有交情的。

珠珠打小脾氣不好,現在還算乖了,以前小時候在學宮更張揚,揍過許多人,仇家滿天下,前半輩子的囂張跋扈如果被寫在話本子裏,八成是個要挨千刀的反派。

但是,她也是講道理的,揍人的人就要有被揍的覺悟,以前她揍過敖金瓴,還把人家尾巴系成蝴蝶結——好吧,現在有求於人,補償什麽金銀寶物不提,如果他要報仇,她可以站著不動給他打回來,再大不了,她勉強把她的羽團尾巴伸出來也讓他打個結。

珠珠已經做好準備了,但不知道為什麽,許多年沒見,敖金瓴廢話好像變得格外的多。

比如他聽見她要龍鱗龍血,不說給不給也不問她為什麽要,居然先慢悠悠問:“四海都有龍王,你怎麽偏偏來找我了。”

珠珠覺得他莫名其妙。

珠珠冷淡又實在說:“因為我和你比較熟。”

敖金瓴哼笑:“熟什麽熟,你當年拽我尾巴的熟。”

“…”

可惡。

珠珠開始覺得手癢癢,她努力攥緊。

敖金瓴看著她強自忍耐的模樣,笑得眼尾飛揚,非常不像個好東西。

“你應該去東海找你那義姐。”敖金瓴說:“當年她小產,只有你一力為她撐腰,她反倒捅你一刀,欠了你多大恩情,你就該去找她報恩,她畢竟一個東海王後,你盡逼她去多扒兩塊敖廣的龍鱗。”

“…少說廢話!”珠珠再沒忍住,臉色一下臭起來:“一片龍鱗,三滴血,你借是不借?不借我就去找別人!”

敖金瓴看她赤色鳳瞳一下子睜圓,如烈火燃燒,又兇又鮮,活有逼殺人的美態。

敖金瓴作為西海霸主,也是個極傲慢狠辣的人,被她這語氣弄得當然不快,他想嘲笑她有沒有求人的態度,但這句話湧到喉頭到底又吞下去——她當然不會求人,她一個獨生的鳳凰崽子、生來的北荒之主,從小到大只有打別人的份,她怎麽會求人。

她如今來求他,必定是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忍著來求他了。

不知為什麽,想到這裏,敖金瓴心尖發熱,口幹舌燥,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珠珠看見敖金瓴有點陰沉的臉色莫名其妙又好看起來。

珠珠覺得他是在海裏泡久了,腦子泡出毛病了。

“給是可以給。”敖金瓴又恢復笑眯眯:“但你總得告訴我,你要我的鱗片和血做什麽。”

這沒什麽不可說的,珠珠說:“我要強制祭醒牽紅符玉,需要龍鱗龍血做祭品。”

“什麽?”敖金瓴愣了一下,然後笑吟吟的神采驟然沉下來。

他語氣陰嗖嗖:“你弄醒牽紅符玉做什麽。”

“找我的情劫對象。”珠珠臭著臉說:“我元脈毀了,怎麽都無法憑實力涅槃,我已經試了兩百年,不能再等了,我要叫醒牽紅符玉,讓它幫我牽出紅線,讓我盡快渡過情劫涅槃。”

敖金瓴聽著,臉色逐漸陰鷙。

蘇家為北荒之主,累世鎮守忘川,權勢煊赫,為六合神州分封的王侯之最,但因為血脈特殊,代代有情劫,不渡不可活,非涅槃不為王、不可君臨北荒。

珠珠生而天賦絕佳,雖為妖體、卻天生元骨元脈,本可以憑修煉仙道涅槃,但五百年前盛央境事變,珠珠與那時還是少年質子的魔君相戀,為了救他,毀了一身元脈,再無法以仙道涅槃,如今看她是再也不願意等,要轉而強渡情劫以涅槃

——真是蘇家人,怎麽都跟情扒不開關系。

敖金瓴心中惱恨異常,怒發沖頂,難以保持剛才悠然自得的傲慢姿態,甚至從牙縫裏擠出不體面的冷笑:“你渡什麽情劫,你以為你有那個本事?你忘了你出生時三生天老聖君給的批命,你這輩子就是命途多舛情劫難渡。當年你看上那少年魔君,他哄騙你盜了你爹寶物就跑了;後來你嫁給元蒼天尊,那老東西哪有一眼瞧過你,全天下都知道他喜愛九重中廷的小公主,你當了兩百年的活寡婦還沒當夠,非得上趕著再去找個男人甩了你!”

“哢嚓——”

整張桌子瞬間碎成兩半,珠珠手邊的整盤包子變作湮粉,她站起來一把扯住敖金瓴衣領,一頭長發都被威壓沖得炸起來:“你要是不會說話,我可以幫你把牙砸下來。”

“大王!”包子鋪外的龍兵龍將大驚失色,要沖進去護駕,被西海王陰沉喝斥:“滾開。”

敖金瓴陰森森看著珠珠,少女簪釵散亂,長發飛揚,攥著他衣領同樣兇惡瞪著他,可她的眼睫那麽長,睫暈瀲灩而生霞,明明暴戾的怒氣在她臉上,洇出酒醉一樣膩膩淡淡的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