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清元這天到家的時間比預計晚了一點。

他這天精力完全透支,回到家時人已經身心俱疲,到了眼皮一直控制不住要合上的地步,但心裏惦記著還有事情沒做。

他得去書房找姜曼。

和別人家的普通孩子不同,姜曼把他教得從小就能明確知道自己哪裏觸犯了紅線,並且會自覺知道什麽時候該去書房找她道歉。

他拖著身體去洗了個澡,把累人的妝容和發膠都卸了,打起精神一直等到了晚上。

然而昨晚姜曼沒有回來。

她工作向來都很忙。

姜清元起得又早,兩人之間時常有時差。碰不上也是常有的事。

後來他等到自己都睡著了。一整天下來體力的大量透支導致他睡得很沉,簡直像是直接在枕頭上昏倒過去。

一夜黑黑沉沉的睡眠,他沉沉闔著眼失去意識,連做夢都沒有。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外面的光線叫醒。

睜眼便看見窗外又是一個灰蒙蒙的大陰天。

他才想起來自己昨晚太累,連窗簾都沒拉就睡著了。

和昨天一樣灰沉壓抑的天氣,不下雨也不放晴。一醒來面對的都是大片霧蒙蒙的灰白天空。

姜清元機械地從床上坐起身時,身體都跟著變得沉重遲緩。

睡一覺之後體力恢復過來了,只是那種心底的乏力不知道該怎麽解。

昨天從賽場上下來後,這樣混沌一團的狀態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像喝了一場酒後遲遲無法醒過來。

床上的人影像是坐在那發了會呆。

姜清元埋下腦袋,疲累地用雙手手掌撐住臉。

……他還以為自己已經能夠面對這樣的輸棋了。

棋感和體力上的倒退是他自己先前就有所感覺的。

搞競技或藝術的人都知道的一個事實:天賦這種東西才是最殘酷的。

有時候某人的一個起點,就可能是無數人努力幾十年都沒能到達的終點。所謂天賦那就是上天明目張膽給驕子設下的與凡人的壁壘。

棋壇是個從來就不缺乏天才的地方。從圍棋道場出身的姜清元對此深有體會。

道理他很早之前就都懂了,下棋的人不能陷入某一場比賽的勝敗裏作繭自縛。

只是他持續這種滑坡的狀態已經幾個月,姜清元感覺自己孤身一人處於大片霧蒙蒙的大海中央,這樣下去仿佛怎麽遊也遊不到盡頭。

他不知道怎麽跟姜曼解釋。

感覺自己正在逐漸沉入水底。

更糟糕的是,他這一刻所意識到的,連自己也在逐漸放任自己沉沒的那種感覺。

*

姜清元一身跑步的運動裝,蹲在玄關換鞋。

他的生活遵循著嚴格且健康的作息,很久以前就養成了晨跑的習慣。因為下棋是需要久坐的工作,頸椎和腰椎都容易出問題。

姜清元垂著頭系好一只鞋的鞋帶。

今天他沒有了賽程。那麽一會吃完早餐他要回棋院,聽教練的比賽復盤,接下來還要重新制定有針對性的一系列訓練計劃……

“少爺。”

家裏幫忙的張姨看著他站起身,把一直拿在手裏的遛狗繩遞過去。

姜清元低頭看小白,他接過了狗繩。

家裏養的薩摩耶小白,正乖巧溫順地蹲坐在一旁。它知道姜清元每天晨跑的時候都會把它帶出去溜一圈。

小白是姜曼送他的狗。但他實在是個木訥不會取名字的人,只會叫它小白。

“少爺,你上次說的那只野貓,已經跟物業那邊的人說了,說是安排人在找。就是你知道,家裏跑出去的貓有時候都很難找到,更何況是找一只野貓。”

“您是想要養只貓嗎?”張姨是家裏的老人了,她帶些小心地看著青年的表情:“要不要跟太太說一聲,讓老嚴去正規貓舍帶一只純的回來……”

姜清元還在低頭看看蹲坐在腳邊的小白。

別墅區的環境管理做得太好,平時壓根見不到什麽野貓野狗。

姜清元遇見那只貓的那個下雨天是個偶然。

他是在偶然聽見張姨說起物業近期會做驅蟲後,才萌生要找貓的想法的。

蚊蟲多是別墅區的通病,他們會定期在樹叢和草坪等地方噴灑藥物等。如果有流浪貓狗的話可能容易誤食。

“少爺?”

姜清元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腦袋。

小白是只溫順安靜的狗,論品相和血統都是賽級,毛發和健康更是有專業人士定期打理,是一只非常完美的寵物。

“不用了。”

想到了那只在下雨天跟了他一路的又瘦又醜的野貓。不是現下討喜的圓臉寵物長相,尖嘴猴腮的,叫聲沙啞難聽,臉上布滿臟汙和貓蘚。

姜清元垂下眼睫。他摸了摸小白的腦袋。

“我不養貓。”他說。

薩摩耶是微笑天使,小白開心地吐著舌,等待姜清元帶它出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