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夜九點半

瓊樓位於摩區與新教民區、馬士島區交匯的邊緣,是何褚用來招待貴賓、召集重要下屬開會的私宅。

五月以來,喬抒白已經去了不下十次。

他去瓊樓聽何褚訓話,領任務,陪何總和客人喝酒,在酒桌上像個小醜似的誇張地吹噓自己和展慎之其實早已消失的關系,默默替展市長記下各人的面孔。

和在售酒部混了幾年都不出頭的勞森不同,喬抒白單槍匹馬闖進九號巷大樓、砍下哈代的頭的狠勁,立刻便得到了何褚的賞識。

或許也有想利用喬抒白與展慎之的關系的原因,恰巧原本掌管何氏運輸公司的人偷竊貨物、私下售賣,被處理了,何褚做了詳細的背景調查,帶喬抒白離開俱樂部,而後試探了他幾次。

喬抒白表現得不能更忠誠,直說展少爺不過是玩玩他,何總才能給他成功。何褚覺得他出身簡單,頭腦清醒,值得信任,便把運輸的活交給了他。

不需勞森教著用槍,喬抒白在何褚的私人射擊場,由高級教練帶著,只幾天,便從脫靶打出十環,拿到了持槍證和一支漂亮的輕型槍。

何褚運輸的貨物十分復雜,包羅萬象,有些只是勞工廠裏制作出來用於零售的小玩意兒,有些卻讓喬抒白不敢細究,只有當展市長要求時,喬抒白才會小心翼翼地稍稍撬開集裝箱,送紅外機器人進去拍攝。

八月底,他拍到一批違禁勞工體,發給展市長時膽戰心驚,只怕展市長差一隊軍人過來掃蕩,他就是泄密的頭號懷疑對象。

展市長似乎感覺到他的焦慮,倒是寬慰了他幾句,“只是為了掌握情況,不會有什麽動作,你放心待著。”

喬抒白放不了心,不過沒什麽應對方法,只好隨它去。

他和安德烈的線上賭場生意也做得風生水起,一場前哨賽已賺的盆滿缽滿,半年後勇士賽正式開啟,又將是一副更美妙的光景。

錢包頭一回塞得如此滿當,喬抒白給金金和老板娘分了不少,又買了一塊地,籌備起從前只敢在夢裏造造的大電影院來。

照理說生活很忙,也很充實,但喬抒白總不太開心。

有時候陪客人喝酒喝多了,喬抒白迷迷糊糊嚼開從勞森那兒拿的解酒藥丸,會覺得現在還不如從前,至少以前的他,比現在更喜歡自己。

可是時間是不能回退的,喬抒白又是沒得選擇的人,只能向前走下去。

去往瓊樓的路上,喬抒白的車沿著摩區和馬士島之間的黑色窪地,開了一小段路,他每次經過這裏,都會因為不想憶起舊事而閉眼假寐,這次他第一次睡著了。

喬抒白做的夢沒有畫面,只是聽見聲音。他聽到自己問展慎之:“我可以親你嗎?”展慎之說:“你耐心點。”

就是這樣的對話,循環往復,耐心到最後,喬抒白醒過來,黑色的瓊樓近在眼前,告訴他耐心無用。

兩個保鏢型勞工體杵在兩邊,為他打開了門。

一樓的餐廳裏,只坐著曾茂和廖遠山。

喬抒白一進門,廖遠山便道:“我們抒白這麽大牌,又是最晚到的。”他替何褚打理好幾間工廠,與喬抒白往來較多。他年紀近三十,留一頭灰黑色的長發,為人和氣,倒不像旁人,言語間總止不住譏諷喬抒白幾句。

喬抒白坐到他對面,和他聊天。不多時,何褚便來了,漂亮的女勞工體開始上菜。

熱騰騰的正菜端上來,喬抒白聽明白了何褚的意思,今天叫他們三人來,是因明晚有一批重要的貨品,要走暮鐘道,運去下都會區不同的幾個倉庫。

廖遠山負責出貨,曾茂陪著喬抒白散貨。貨品十分昂貴,不可有一點閃失。

第二天傍晚,喬抒白和曾茂帶著車隊,按時來了靠近耶茨邊境的勞工體制造二廠。

天色紅得像血,參雜著少許橙色和藍色。

喬抒白和曾茂一人負責一邊,盯著勞工體把一人高的長禮盒往集裝箱裏疊。勞工體們都長著極為相似的臉,汗從他們的下巴滴落,暈在白色的背心布上。

這時喬抒白很少能近距離地觀察勞工體這麽久,他沒什麽特別的感受,只是有些忍不住地在心裏尋找展慎之和他們的相似之處。

等貨裝完,天也全黑了,幾台重型卡車依次排著隊,沿著黑黢黢的柏油公路,繞過熱鬧逼仄的摩墨斯中心區,駛向暮鐘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暮鐘道四周的流浪漢棚屋,比喬抒白上一次來更密集了。

到了夜裏,牛鬼蛇神都出來了,路中間放上了不少路障,不過都被在車隊前頭開路的清障車推開或壓平了,有些想攔路的流浪漢躍躍欲試想沖上來,但見車隊毫無減速之意,最終還是退了回去。

開了半小時,喬抒白望見了那座廢棄的天橋。他心裏並沒有太大感覺,盯著橋,只覺得橋好像被車隊的燈光照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