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經過兵荒馬亂的一整夜, 謝知秋難得地睡過了巳時。
不過,次日,待蕭尋初醒來時, 就看到謝知秋已經坐在桌邊, 一本正經地在寫什麽東西。
蕭尋初倦意未散,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 他問謝知秋:“你又在研究焦家的事了?”
謝知秋頷首。
她正在整理媚兒昨夜所說之言。
媚兒是焦子豪的寵妾, 平時聽話懂事、百依百順, 又表現出一副愛打扮、愛爭風吃醋的嫵媚模樣,瞧著對正經事不太上心,也從不顯得太聰明, 時間長了, 焦子豪就對她毫無戒心,以至於媚兒已經探聽到了不少焦家的內幕,焦子豪還對她絲毫沒有起疑。
只是……
謝知秋一頓, 道:“若真如那個寵妾媚兒所言,這月縣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蕭尋初見她神情凝重, 不免也嚴肅了幾分,問:“她說了些什麽?”
“……”
謝知秋眉心稍擰,只覺得全部因果惡臭撲鼻, 光是說出口,都覺得惡心。
據媚兒所言, 這整件事, 要從焦家起家開始說起——
三十年前, 焦家雖是月縣一帶的大地主,但還遠沒有如今權勢。
焦家起家的生意乃是牙行, 其中也涉獵奴仆交易,會在富貴人家和想要賣身去富人家做活的窮人之間牽線搭橋,買賣成交後從中抽成獲利,因此焦家認識不少常人難以企及的權貴富戶。
能混得好的人家,貫是八面玲瓏,焦家在伏低做小的前提下,倒也與這些權貴之家維持了不錯的關系。
然而,一日,焦家的人被當時的知縣神神秘秘地叫到縣衙,說知縣老爺想向他們買幾個人,要年紀不大於五歲的童男童女,必須來源清白、身無惡疾,最好六親緣斷,一旦離開,不會有人追究後續,至於年紀,也是越小越好。
只要能做到這幾點,無論讓知縣老爺開多少價都行。
在方朝,人牙乃是合法的正經生意,但這樣的要求,饒是焦家也聞所未聞,隱約能覺察出異樣來——
一般主顧還是喜歡買大一點的孩子,最好十二三歲勤勞能幹的,這樣能幹的活多,照顧起來不麻煩,也比較容易看得出性情。
買年紀小的孩子的,不是童養媳之類,就是家中無嗣,要當自己孩子養的。可看知縣老爺的打算,顯然不是如此。
是時,焦天龍也還年輕,剛剛接手生意,心裏有點打鼓。
他差人四處打聽,花大價錢買通知縣家裏的老奴仆,才終於得到可靠的內部消息——
當年的月縣,還沒有所謂的“糧災”或者“收不上稅”的問題,相反,此地地處南方,常年溫熱多余,糧食種下去,一年能收四回,是個有名的富縣。能在這裏當知縣,對一般新上任的官員來說,絕對是個好開頭。
是以,當年的知縣老爺,是大族庶子出身,其父是個相當有權有勢的人物。
然而,就這麽一位大人物,如今臥病在床,久病難醫,生命危在旦夕。
據說這知縣老爺的本家,不知打哪兒找到一個據說很神的遊方術士,重金買下一副不出世的秘方,給知縣老爺服用。
第一副藥,是遊方術士本人親自提供的。
他煎藥不準人看,也不知裏頭到底是什麽,但說來有些神奇,知縣老爺的父親吃完這藥,精神還真大有好轉。
知縣老爺本家的人見狀皆大喜,重賞遊方術士,還要留他當門客。
遊方術士本人卻十分低調,連說不敢,趁著無人注意,便悄然離開了。
本來事情到此為止,可是,好景不長,一家人還沒高興幾天,一夜之間,那位老父親,就又病倒了,症狀還是和過去一樣,甚至更嚴重。
知縣一家大急,但以前所有醫生對此都束手無策,只有那個遊方術士的藥方有效。於是他們連忙動用所有人脈關系,再去找那遊方術士。
然而,找到那遊方術士以後,他卻對藥方閉口不談,也不願再去病人家裏醫治。
知縣家裏萬分著急,料定此人一定有通天之能,千金萬金砸下去,終於將那遊方術士砸開了口。
他說,那服藥要以幼童的肝臟為藥引,方能見效,而且通常一副管不了多久,非得一直服用才行。他原先唯有機緣巧合那一副,以後再沒有了,真不要再找他。
知縣家裏人大驚失色,一時拿不定主意。但等他們討論的時候,再去找那個遊方術士,卻發現他翻墻從家裏跑了,從此再尋不見人影。
知縣全家束手無策,陷入僵局。
然而當時月縣的知縣老爺,卻在這件事裏,看到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