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5節 隱語

世人多是為了變得與眾不同、然後努力的過完沒什麽不同的一生。

就和韭菜總會再長一樣,後來的很多人或知曉、或不懂這個道理,依舊幻想讓自己奇怪些,而古代君王多有這種想法。

當張繼先說自己年幼奇異的時候,趙佶、李斌多少有些不耐煩,但見沈約平靜對之,趙佶道,“那倒沒有聽道長說過。”

張繼先笑笑,“機緣未到而已。”

趙佶笑道,“緣之一事,實在妙不可言。”

沈約暗想,趙佶自覺得應對得體,卻不知道張繼先的真正意思是——說給你趙佶聽,也沒什麽用的,既然如此,說了何用?

張繼先照顧趙佶的面子,看起來是個隨和之人。

“貧道生於蒙谷庵,家鄉人都說,五歲之前很少聽到貧道說話。”

張繼先笑道,“他們雖未明說,可多數都認為貧道是蠢的。”

李斌一旁賠笑道,“想必是貴人言遲。”

張繼先默然片刻,“這世上有太多人,精熟了世故,自以為通曉人情,卻不過是在癡迷中仿徨。”

李斌微怔,半晌才道,“道長是在說小人嗎?”

張繼先淡然道,“悟者見他山而悟,癡者困自身不醒,閣下何必癡迷你我之分?!”

李斌沉默下來。

張繼先隨即又道,“旁人如何說年幼的貧道,可那時候的貧道卻是醒的。”說著看向賽月一眼,“道無先後、達者為先。”

賽月微有訝然,想說道長是在說我嗎?可有李斌前車之鑒,她就沒問出來。

沈約對張繼先益發的有了興趣。

不過寥寥數語,就證明張繼先絕對是個明達之人,不但通人情世故,更能見諸人本質。

他沈約也早看出李斌雖然忠,卻憑忠自固,賽月很是沉默,更因內心的波瀾。

沈約知曉這些事情不足為奇,因為他和二人經歷過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張繼先如何能一語中的,看出二人的本質呢?

張繼先繼續道,“那時候貧道就覺得自己有通達大道之念,卻無法宣之於口,世俗諸言,多是浪費時間,難免不願和旁人言語。”

賽月暗想,這道人說的倒是真的,比如說宮中禮儀,日常問話,其實都是無用之為,徒費證悟時間。

沈約心道有早慧一說,如果真如張繼先所言,那他就是個本性少五毒之人。

這是修行者的一個理論——盡量在當下去除五毒,才能在另外一段生命開始的時候,真正的清醒。

經書中,斯陀含果位說的就是這個現象。

斯陀含又稱一還果,就是說還要在人世間走一趟,解決一下未解脫的事情。

張繼先凝望沈約,“直到貧道在五歲的一日,聽到公雞鳴叫,忽然想通了來到此間的目的。”

沈約腦海中倏然閃過個想法——張繼先是一個人的思想轉移到此間,突然被雞鳴聲喚醒記憶?

李斌一旁不由道,“道長五歲前難道沒有聽過雞叫?”他表面恭敬,內心其實有點不服氣,不由得想要挑刺。

張繼先不慌不忙道,“當然聽過。”

李斌質疑道,“那為何不是四歲證悟,不是六歲證得?偏偏是在五歲聞雞叫而悟呢?”

趙佶皺眉道,“李斌,不要多嘴。”

李斌立即垂手低頭。

張繼先笑了,“因為證悟就和‘玉不琢、難成器’一般。頑石不琢,終難見其中美玉,日夜打磨玉外的頑劣石頭,可見玉明。”

沈約贊道,“道長所言甚是。”

佛道相同,都講修行。修行什麽?張繼先所言,和“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沒什麽區別。

中人難以上語,對於李斌這般人物,張繼先講的已經很淺顯易懂,可能否明白,那終究看李斌的悟性。

至於“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道理,對李斌而言,那實在是和天書一樣的境界,張繼先若是說出,反更讓李斌迷惑。

張繼先此人隨和布道,著實有著不一般的能力。

隨即看向沈約,張繼先又道,“貧道那時候作詩一首……”微微一笑,緩緩吟道,“靈鸚有五德,冠距不離身,五更張大口,喚醒夢中人。沈先生,貧道這詩如何?”

李斌實在難信,暗想你五歲前少說話,出口成詩,說出去有誰相信?

沈約沉吟半響,“道長終於記得來此間要做何事了?”

張繼先輕嘆道,“很好,很好。”

二人對話如同佛道禪機般,只有彼此才明白對方的用意。

沈約知道古代修行者之間,多是用隱語譬喻來形容證到的境界。

心性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自然難以描述。

哪怕是人類再瑰麗、飄渺的語言都仍舊因為世人的思維,而有定向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