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

安瀾在高空盤旋時發現地面上的小動物都少了很多,有時候飛出十幾公裏都見不到一個獵物,更糟糕的是雪一直下,比起她剛離開卡班拜的那年冬天也不逞多讓。

可是她不能空手回去。

夏天時沙烏列一共產下了三枚鳥蛋,比大多數雌雕會產的兩枚還多了一枚。

平常能養活兩只都算得是幸運,三只肯定是養不活的,但有安瀾在邊上幫襯,大金雕自己的意願也很強烈,三只小鳥磕磕絆絆地都長大了。

這本來是件好事。

如果不是時間不站在它們這邊的話。

按說鳥類本能地知道什麽時候適合繁衍,什麽時候不適合,沙烏列和赤紅(安瀾給雄雕起的名字)碰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生蛋的時間就更晚。等好不容易把三只小鳥都孵出來,時間已經走到秋天,再養一養,天氣就冷到不適合幼鳥離巢了。

本來親鳥也不會在頭一個半年就把幼鳥完全趕走,有些親鳥甚至還會進行一段時間的幫扶,直到確定幼鳥有獨立生存能力才會把它們趕出領地。

現在知道趕出去三只都是死,新手媽媽沙烏列和新手爸爸赤紅怎麽舍得趕,只能自己辛苦一點,咬著牙熬過冬天。

安瀾很是唏噓。

動物都是會成長的。

本能在告訴它們最早出生的孩子是最佳選擇,後續每隔兩三天下的其他蛋都只是備選,本來猛禽養活孩子就不容易,專注一個更好,另一個注定會比較虛弱,在不好的年份裏注定會死亡。

如果沙烏列正常地生活在野外,哪怕它的心再柔軟,兩三年後也會明白這個要有所側重否則可能都活得不了的道理。

但現在還有她在。

多了一個捕獵能手,意味著更大的獵物,更多的食物,更高的成活率,所以今年三只幼鳥都撐到了現在,這份母愛也得以被保全。

有時候安瀾會想到自己的父母。

準確地說,是想到這具身體的父母。

競爭者“征服”是她這輩子最初的噩夢,在鳥巢裏一共生活了十二天,每天她都生活在襲擊和擠壓中,饑餓、寒冷、疼痛……而親鳥只會冷眼旁觀,然後一口一口把食物喂給競爭者。

她應該慶幸它們至少不處於食物短缺期。

有時猛禽父母會在幼鳥還沒死亡時就提前判斷那只最弱小,然後直接把它殺死,當作自己和其他幼鳥的食糧。

作為晚出生的那一只,她感覺到不公和絕望,但放在大的角度上來看,從出生就開始的殘酷競爭對猛禽來說其實應該算是件好事,因為它們需要更多決心和適應力才能在野外生存下去。

就好比在獅女王羽翼下成長的琪曼達一代。

沒有生存給予的重壓,它們在捕獵時表現出了如此鮮明的畏難情緒,每一頭都不願意上去,指望著其他家族成員來提供食物。直到被趕出去自力更生後,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

養孩子是件很困難的事。

還在秋天時,每當下起冰冷的秋雨,沙烏列都會站在洞口,低著頭,忍受著從外面刮進來的所有風雨,把山洞擋得嚴嚴實實。

安瀾看它這麽辛苦,幹脆蹲在鳥巢裏把幾只嘰嘰喳喳的小鳥都裹在溫暖的腹部。它們還沒有很強的抗寒能力,冷得直打哆嗦,眼睛微微眯著,她總擔心哪天就睜不開。

也只有赤紅頂風冒雨帶回來一點食物時,她才會起身活動一下,松一口氣,覺得至少今天不會有孩子餓死或者凍死,好像卸下了一千斤的重擔。

同伴的孩子尚且如此。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簡直無法想象那種痛苦。

幼鳥們一天沒吃飯了,大鳥們得有兩三天沒吃了,這會兒安瀾已經飛到離領地四十多公裏的地方都沒找到食物,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

野生動物都躲到哪裏去了呢?

難道一只金雕要走上違法犯罪的偷羊道路嗎?

她調頭折返,希望沙烏列和赤紅會有點好運氣,不至於三只大鳥都空手而歸,最後只能真的去終結一只幼鳥的生命。

離鳥巢還有一段路時,安瀾聽到了赤紅的鳴叫聲,這聲音非常急促,好像是碰到了什麽緊急的情況,又好像是下了什麽莫大的決心。

光是聽著,她就已經提起心來。

雄性金雕加入這個家庭有幾個月了,安瀾經常看見它犯傻,偶爾看到它耍寶,卻很少聽到它鳴叫。

這一點和沙烏列相似。

大金雕除了緊要關頭幾乎不鳴叫,但只要它在鳴叫,一定是有什麽異常的事情發生了。

有幼鳥死去了嗎?

還是誰在捕獵中受傷了?

不會是有人冒著大雪還要來偷獵吧?

安瀾焦急地用視線搜索,直到在遠處低空看到幾個大大小小的黑點。她定睛一看,立刻愣住了——所有金雕都飛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