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領主美洲豹今天格外生氣。

安瀾在這片領地安頓下來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聽到它被氣得七竅生煙,追著入侵者一路追到領地交界線都不願意停下,也不知道後者到底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

這樣一來計劃就要被打亂了。

快要闖進核心區域的不是一頭雄性而是兩頭,而且雙方正處於激烈沖突當中,安瀾轉念一想還是重新爬回了樹上,至少先看看情況。

老父親雖然不和她親近,但能通過氣味認出這片領地屬於它自己的某只雌性幼崽,所以越靠近大樹所在的地方,它的腳步就越慢、越遲疑,最後徹底停住,在原地轉著圈生悶氣。

一道氣息不再逼近,另一道氣息卻沒停過。

陌生的雄性美洲豹仍然保持著剛才的速度,隨著距離縮短,她已經能聽清對方奔跑中腳掌和泥土撞擊的聲音,尾巴抽過藤條的聲音,以及下意識發出的喘息的聲音。

從氣味可以判斷出入侵者雄性還很年輕,剛進入性成熟期不久的樣子,最多不會超過四歲。身體狀態保持得也不錯,沒有一些患病動物身上特有的腐朽味。

……難怪它會出現在這裏。

年輕又強壯的雄性美洲豹離開家鄉出門闖蕩,獨立生活能力有了長足的提升,卻仍然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領地,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關系,這股風發的意氣無處安放,催著它們不斷向前。

這些大貓還沒有在一次次求偶戰爭中被打磨成偷雞老油條,看到一個潛在的機會就想撞上去試試水,並且不知怎的還覺得自己肯定能成功。

大貓打架也要講究基本法,除非它不是美洲豹是老虎,光靠體型就能平推,否則去挑戰處於壯年的領主美洲豹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現在可不就被老父親追得抱頭鼠竄了麽。

安瀾忍不住為這位年輕小夥鞠了一把辛酸淚。

同情歸同情,架還是要打的。

如果對方直接離開就算了,如果對方認為在南邊沒有占到便宜、在北邊還有機會,她就打算教教它做大貓的道理。

入侵者在距離大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慢下了腳步,樹葉和藤條被撥開時發出的摩擦聲也因此變得微不可聞,從暴雨轉作柔和的雨絲。

安瀾在樹枝上前傾身體、全神貫注。

從高處往下看視線被綠色植物遮擋得厲害,幾乎無法辨清地面上的景象,即使位於同一高度的東西也像被一層薄霧籠罩著,從淺綠變成幽綠,最後變成墨綠。陽光穿過一層又一層樹冠,艱難地落下絲縷,在霧氣中形成了漂浮著塵埃和水珠的金色絲線。

但是並非所有泥土都處於綠色的掩護當中。

經過漫長的耐心的等候,葉片摩擦聲從遠處緩緩滾動至近前,以一種和風的作為截然不同的方式窸窸窣窣。仿佛要探探路,又仿佛要探探她的態度,一只黑色的腳掌從葉片底下伸出來,猶猶豫豫地踏在了碧綠的青苔上。

……黑色?

黑色的美洲豹?

安瀾感興趣地甩了甩尾巴。

黑豹是非常罕見的存在,通常所說的黑豹就是黑變的豹子,本質上並不是一個獨立的物種,和普通毛色的豹子也不存在生殖隔離。只是因為外形相差巨大,所以土著居民往往把它們當做一個特殊的符號來對待。

能看到一只黑豹還是挺新鮮的。

被這種變故吸引了注意力,安瀾原本就在不斷搜索的視線變得更加專注,而這只巨大的腳掌就在這種專注當中小心翼翼地踩在石頭上左右晃了晃,然後原地開花,露出了一截鋒利的爪尖。

接下來半分鐘再也沒有其他動作出現。

真奇怪,安瀾想,竟然能通過一只腳掌看出腳掌主人的糾結。

眼前這只黑豹擺出了一副不想出來和同類接觸也不想回頭去和領主美洲豹戰鬥的模樣,進退兩難得讓人哭笑不得。

問題是——剛才為什麽不選擇繞路呢?腳下的這棵大樹相對整片領地來說只是小小的一個點,自始至終她也沒有移動位置,入侵者完全可以選擇繞過大樹朝北方繼續行進。

果然還是因為嗅到這裏有異性存在所以一邊跑路一邊來一眼碰碰運氣,結果看了一眼發現可能打不過,所以又愣住了吧。

安瀾對抗抱著這種念頭的雄性已經對抗出了一套自己的心得體會,想到先前被老父親趕到北邊來的入侵者們,再看看底下這只還是沒有動靜的入侵者,她多少有點不耐煩了,也懶得等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幹脆深吸一口氣,先聲奪人地咆哮起來。

頗具警告性質的怒吼聲一經發出,頓時在叢林裏找到了自己位置,於不斷撞擊和回蕩中翻滾成了低沉又響亮的轟鳴。

咆哮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黑色腳掌立刻被收了回去,樹葉又是一番驚慌失措的窸窸窣窣,因為活動導致枝葉的姿態改變,天衣無縫的遮蔽就被打破了,有兩只耳朵從縫隙裏登了起來,順著耳朵往下看,還能看到兩只金黃色的圓滾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