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劍出山河

(還是尚有一股意氣,敢一劍蕩清濁。)

傾風心中疑竇叢生, 盯著林別敘審視半晌。可惜這人的表現向來是完美無缺,他不願意透露的事情,任誰也讀不出分毫。

傾風便放下掃帚, 隨他走了出去。

春季雨水充足,空氣潮濕。今日就是陰雲,沒有昨日的明媚。烏雲沉沉下壓,可待過了這一片山峰,在前面地界,天又晴得碧藍。

傾風走到一半, 從路邊的林子裏順手折了根樹枝下來,摘掉上面的葉子,調整成趁手的長度。又彎下腰在地上挑揀了幾塊大小合適的石頭,分別藏在袖口、腰間,好在必要時分出其不意。

林別敘靜靜看她動作,笑著說:“見你這樣是要去打架的。”

傾風反問:“你不是來找我去打架的?”

昨日柳隨月幾次阻攔不想她去英魂殿,今日林別敘又親自過來請,料想裏面是有什麽乾坤,等她出場才能湊出一局好戲。

哪有比打架更好看的戲?

不過畢竟是刑妖司, 帶劍去太明顯了,事後不好找借口。備幾塊石頭而已, 不是合情合理?

林別敘擡起手,掐著兩根手指:“我今日早晨給你算了一卦……”

“你不必給我算卦!”傾風打斷了他, 將樹枝插到腰後, “我沒興趣!”

林別敘非要做同他那張臉不相稱的事情, 討人厭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吉。你要做什麽決定之前, 可先想想。”

傾風“嘖”了一聲, 煩躁道:“你不給我算, 我每日都是大吉!”

傾風不喜拖沓,趕路風風火火,轉眼已到英魂殿。

年輕一輩的弟子們還在殿外排隊,等著入內祭拜。檀香的味道濃得嗆人,同那彎曲的隊伍一樣,一直散到了長階旁。

柳隨月立在大殿門口,手裏抓著一捧點燃的香,臉龐蒙在繚繞的煙霧中,見人過來就分三根。

她張大嘴長長打了個哈欠,麻木地重復著相同的動作,忽然察覺身邊有人靠近,眼也不看,擡手就攔:“排隊啊。”

對方將她手臂按下時,她才發現來人是傾風。早起的困頓陡然被嚇得一幹二凈,魂魄都要飛出去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朝裏殿某個方向掃了一眼,等回過神,又僵硬得一個急轉,把脖頸掰正回來。

柳隨月扯出一個笑容試圖蒙混過去,可傾風哪那麽沒眼色,一腳踩著門檻,上半身前傾探入殿內,已看清了她幾次想阻止的東西。

英魂殿內的牌位雖主要是按輩分進行排放,可陳氏族人的靈牌大多都置於左側。一排排刻著“陳”字的靈位最前面,有一個名字格格不入得醒目。

紀懷故那三個大字仿佛是吃人血肉的怪物,端放在那兒,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傾風不知是誰故意做的安排,其險惡的用意她已領會得一清二楚。

紀懷故死在界南,亡於傾風,可他要往後所有給陳氏祭拜的人,都一同給紀懷故上柱香。若是後輩在祖宗前跪下磕頭,也得對紀懷故屈膝。

今早陳冀過來參加祭祀,見到這一面墻的靈位,是上了香還是叩了首?

怎麽沒直接劈了那塊牌!一把火將它燒了!

傾風氣得兩眼通紅,手指脊背都發著抖,粗重幾個呼吸,卻猙獰地笑了出來:“好啊,好!”

柳隨月生怕她被激得失了理智,真去砸了殿裏的東西,那是要出大事的。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傾風反手一揮,將她握著的香全部打到地上。

火光在地上飛濺,周圍一圈的人都朝後跳了開來。

後方靜候的弟子們頓時騷動不止,出列喝道:“誰敢在英魂殿前面鬧事!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英魂殿?”傾風咬著後牙槽,一字一句從喉嚨深處擠出來,恨極道,“這地方真是平白臟了!”

眾人聞聽此話,臉色劇變:“你在胡說什麽!你這是大不敬!”

殿內主事的人走出來,厲聲質問道:“你在做什麽?”

傾風擡袖粗暴在臉上一抹,擦去眼中的濕意,指著殿內嘶聲問:“那牌位是誰擺的?”

“我擺的,怎麽了?”那人傲然站在殿內,露出了然神色,“原來你就是陳冀撿回來的那個孩子,他沒教你規矩嗎?英魂殿前,休得無狀!要麽進來叩拜,要麽滾!”

他欣賞著傾風的憤怒,又不滿足於此,於是輕描淡寫地往裏面添柴加火,好看到傾風失控癲狂的樣子。擡手指著一側的蒲團,說:“陳冀今天也來了,你師父進這英魂殿,都要恭恭敬敬下跪行禮,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天光灰暗,燭火橙黃,內外的光色交加在那中年男人的臉上,縱然他原本眉目清秀,落在傾風眼裏也只剩面目可憎。

傾風生平從未有過這種理智近乎崩斷的狂躁,感覺每一次呼吸都是滾燙的火氣,腦海中反復出現著劍刃銀光出鞘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