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天:

翌日。

望仙樓外車水馬龍,哪怕是今天如此陰沉的天氣,酒樓鎏金的寶頂依然在朱欄碧瓦的映襯下顯得熠熠生輝。望仙樓不是一座建築,而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建築群,彩樓歡門臨街而設,四方院落星羅棋布,倚在樓上憑欄遠眺就能看到熱鬧非凡的涇河夜市。

涇河夜市是大啟最繁華的三大市集之一,但並不是說白天這裏就沒人了,只是夜晚的河上、岸邊會掛起各式明燈,燈火煌煌,鱗次高燃,是其他地方所難以企及的壯麗之景。

酒樓裏以天幹地支為序的甲子包廂內,越澤越大人早已等候多時,他甚至沒有換下上朝的常服,胸背上的官補是如此顯眼,在房間內焦急的來回踱步。

說實話,越澤對廠公連亭會不會出現,其實並沒有報太大希望。畢竟他求了那麽多人,不管遠的近的、高的低的,還是清流中的諸位大佬,甚至包括了武陵學子的領袖、如今已經入閣的閣臣陸春山,都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在這些人中,越澤大多數連面都沒見上,一句“我家大人不在”、“身體抱恙望見諒”就算是全了禮數。

陸大人是裏面最好的,他見了他,請他上座,也沒怪他在大理寺卿的競爭上輸給了廉深,還細細與他分析了如今朝上的局勢。只是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你老師的事我很抱歉,恕老夫無能為力。”

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

雖然出事的只是一個小小的貪官梁有翼,但最後牽扯到的卻是整個先帝朝的大理寺。說來挺諷刺的,梁有翼被抓純屬意外,當時錦衣衛和大理寺正奉命在調查越澤的老師蔡思的遇刺案,家家戶戶挨個盤查,卻機緣巧合在梁家發現了一整面的銀磚墻。

梁有翼只是一個剛剛外放回京等考核的地方小官,家中無甚背景,也沒其他生財渠道,他哪兒來的這麽多錢?

人當場就被拿下,押回去審問了。

也就審出了當年南邊開陽突發大水的真相。不僅如此,錦衣衛和大理寺還順藤摸瓜在梁家的灶頭裏查抄出了秘密賬本。若本子上所寫為真,那這銀磚墻就僅僅只是贓款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大頭還沒找到。

只是梁有翼在交代事情的時候有多利索,在交代錢的下落時就有多難纏,詔獄裏的大刑伺候都沒能讓他招供半分。

錦衣衛和大理寺都懷疑要麽根本不存在這麽一筆天文數字,要麽就是被藏起來了,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梁有翼只是在替別人貪汙。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開陽決堤案另有隱情的消息被泄露了風聲,一時間百姓群情激憤,流言甚囂塵上,大理寺頂不住壓力,只能下令將梁有翼不日問斬,以安民心。

也是在這個時候,有地方言官突然上奏,拿著不成文的拜帖賄銀規則,直指梁有翼最大的保護傘,正是先帝朝時上下沆瀣一氣、多多少少都有收過賄賂的大理寺官員!已經辭官的前任大理寺卿蔡思要為此負全責!

證據不算確鑿,卻也不完全是捕風捉影,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不管是誰,現在都很怕與蔡思沾邊。

“但我相信我的老師是無辜的,他不是這樣的人,況且我老師的家鄉就在開陽。”越澤沒想到最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了,生來面冷的督主在門口摘下兜帽,帶來了一室的清冷,卻反而燃起了越澤心中已經快要熄滅的小火苗。

連亭沒著急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反倒是跟著來蹭飯的不苦大師,一坐下來就開吃、吃到五成飽後的現在,擡頭回了句:“重點不是你的老師到底無辜不無辜,陷害他的人比你更清楚他的無辜*。”

越澤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不苦。說實話,連亭帶著不苦一個外人出現時,他是覺得荒謬的,要不是不苦是……芙娘唯一的兒子,他早就翻臉了。芙娘正是賢安長公主的閨名。沒想到不苦竟如此一語中的,是啊,誰不知道他老師的無辜?可那又能怎麽樣呢?

連督主不緊不慢地擺弄著自己的袖子,看上去好像頗有深意。

但越澤卻無論如何都參悟不透,他知道他們才坐在一起不久,不應該如此交淺言深,但時間不等人,他的老師一把年紀又遇了刺,身體始終沒有調養過來,已不能再承受更多,他直言:“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

不苦一臉震驚:“你這都看不出來?他在炫耀他和他兒子的親子裝啊。”就在連廠公冬袍的袖角,繡著一句隱晦的“平安”。

絮果之前告訴連亭,他在江左老家有一件和阿娘很像的黑色罩衫,他的罩衫上繡著“小可愛”,他娘的罩衫上繡著“可愛飼養員”。

連亭聽後,一邊嫌棄幼稚,一邊……

讓繡娘在制作冬衣時,又給他和絮果多加了一身,正好今天送了過來。又新又暖和。展開看就是如今雍畿正時興的滾毛樣式,只一大一小兩件,款式一樣,顏色不同,連亭的偏深沉,絮果的更活潑。父子倆穿上身,牽著手走出去,一看他們就是最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