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九天:(第2/3頁)

在即將輪到絮果時,連亭再次輕聲問兒子:“害怕嗎?”

絮果搖搖頭,實話實說,他有些不明白有什麽好怕的。這不就是去年秋天見過的那個哥哥嗎?他會乖巧懂禮貌,但他不會害怕。

連亭握拳抵唇,遮掩笑意,但一看就是很滿意於兒子的表現的。他連亭的兒子,就該有這份自信與氣魄。他在心裏既像是在對兒子說,也像是在面對過去的自己,對啊,有什麽好怕的呢?那不過就是皇帝而已。

皇帝也會摳門、也會哭鬧,他們既是天子也是人。

他雖礙於宮規要一直以“奴婢”自稱,可他並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哪怕對方是皇帝。這是連亭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終於想明白的道理,大家畏懼的從來都不是龍椅上的那個人,而是那人所代表的生殺予奪的大權。

有時候他根本不需要和你講道理,說殺了你,就能殺了你。

可他的兒子不一樣,他不會再遇到陰晴不定、也許只因為上個菜的方向不對就降下責罰的先帝,也不會因為誰舍不得錢就險些在饑寒交迫的宮中失去生命,因為他有他啊。

如果皇帝不對,那阿爹就為你換個對的。

如果這世道不對,那阿爹也能為你換個對的。

小皇帝黃袍加身,端坐在全場最高的位置上,面容隱在十二旒的袞冕之後,看上去既神秘又威嚴。直至絮果放開阿爹的手,一步步獨自上前,在旁人都沒有察覺的角落,他看到了小皇帝正對他悄悄眨眼。

這果然是去年遇到的哥哥!

小皇帝執起宮人端上的朱筆,在重新蘸好了飽滿的朱砂後,才在絮果的眉心不偏不倚地點下了一顆朱砂紅痣。既像公主們額前浮翠流丹的花鈿,也似菩薩眉間的白毫法相。陽光下,小朋友本就唇紅齒白的小臉,在朱砂的映襯中,更顯夭桃秾李,恍若仙童下凡。

連見慣了好看之人的小皇帝都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他心想著怪不得阿弟一直心心念念著要與連小郎玩,這麽可愛的弟弟,換他大概也是願意的。

典禮的最後,一排排的鴻鵠被放飛,它們奮力震顫著翅膀,仿佛每一根羽毛都在努力,成群結隊飛向了一碧萬頃的天空。

不過,對於絮果來說,那一天最深刻的記憶……其實是有人遲到。

在他即將七年的短暫人生裏,絮果一直以為不苦叔叔已經是他所見過的最不靠譜的大人,沒想到竟還能殺出一個與他爭奪不靠譜寶座的競爭者,非常有力的那種。

當對方出現後,絮果旁邊的司徒小朋友臉一下就黑了下來。

因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爹,司徒將軍司徒威。這位奉國將軍是京中有名的頑主,整日遊手好閑,不求上進,衣衫穿得沒個正形也就算了,重點還是那一身揮之不去的酒氣。他一邊打著重重的哈欠,一邊眼中流露出一股漫不經心,七拐八拐、毫不客氣地插入了隊伍,揮揮手,便趕走了兒子一直緊緊拽著的奶娘,鬧出的動靜所有人都看見了。

也幸好小皇帝此時已經帶著弟弟和國子監祭酒離開,先一步回外舍的學齋說話了,不然司徒家能被群臣參到死。

司徒小朋友如今的額間也點了一個大大的朱砂痣,但總有種李逵穿羅裙的荒誕感,他生氣地和他爹說:“你遲到了!你果然又遲到了!陛下都到了!”

司徒威理直氣壯地回:“對啊,我是特意等到陛下走了才進來的。不然至少不得被治個大不敬的罪過?你爹我還想多活兩天呢。”他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沒有腦子。

司徒犬子又氣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換個賽道繼續懟:“祖父當年可沒有誤過你人生中這麽大的事!”

“那是因為我有個靠譜的好爹,”司徒將軍理不直氣也壯,故意和兒子拌嘴,“而你司徒淼沒有呢。”

就好像在賤兮兮地說,誰讓我命好而你命不好呢?

司徒淼:“……”

這一句邏輯的碰撞,放在整個父子圈都是相當炸裂的。不只是絮果,幾乎那天所有在場的家長都用震耳欲聾的沉默,回答了他們當時的心情。

只有連大人在想著,不容易,原來這家長還知道給孩子起個正兒八經的大名啊。不過,司徒淼?總感覺是在命裏缺水拼命補。

然後……

大廣場上,就傳來了司徒將軍一聲“司徒犬子你是狗啊”的怒吼,疼得他眼淚都飆出來了。因為他兒子說不過他,就毫不客氣地朝著他的小臂咬了上來,又狠又使勁兒。

連亭悠悠然的想著,看來小名的出處也有了呢。

在司徒父子鬧出來的震天響動中,聞蘭因正在頗為自得地和皇兄炫耀說:“我這回沒有哭哦。”

“那你這回是挺厲害的。”小皇帝也頗為認同地點頭誇了阿弟一句。他當時看到弟弟的表情時,還以為他肯定又要鬧了呢,沒想到竟然忍住了。果然這個年一過,他就不是過去五六歲的孩子了,是整整七歲了呢。雖然只是虛歲,但也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