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二十天: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國子監又放假了。

絮果和聞蘭因相約一起去吃千步廊的胡麻餅。還是那個掛著輔興坊的小攤,還是那個十裏飄香的古樓子前在大擺長龍,人氣更甚以往。只是經營早餐攤的一家已經從張娘子,變成了嫁作人婦的張小娘,比起沉默老實的上一輩,張小娘兩口子明顯更會攬客做生意,也更加熱情愛說話。

張小娘負責掌勺,丈夫招呼客人,孩子跑前跑後幫著力所能及的忙,勤快的不得了。笑容可愛的小童既不認識絮果,也辨識不出北疆王,只會統一喊“大人,您上座”。

張家的胡麻餅攤擴大了不少,從以前的只能帶走,變成了如今支起了數張桌子。桌面一看就使用的很頻繁,帶著褪不去的時間痕跡,但總會被張家擦拭的幹凈又整潔。菜單上早點的種類也不再局限於餅子類的幹糧,還新增了許多湯湯水水。聞蘭因要了面,絮果要了粉,又各自要了一張二兩肉的古樓子。

在等待早餐出爐的過程中,絮果和聞蘭因正聽到隔壁桌的幾人在繪聲繪色的講著這一次的科舉舞弊案。

一個宛如在說書:“這作弊的辦法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據說每個給了錢的人,得到的都是與其他人不同暗紋的官制紙。看上去一模一樣,乍一摸上去也差不多,只有疊在一起、受過訓練的人才能辨出不同。你覺得是糊名,可在人家眼裏,大概就和直接寫了名字沒區別。”

另外一個朋友捧哏地提問:“然後買通考官?”

“哪兒用那麽費勁啊,直接買通謄抄官就行——”

“說書”的朋友大手一揮,宛如他就在現場。謄抄官比考生提前一天入場,想要提前知道考題不難,他們是有真才實學的,現場就已經開始在做題、背題,等後面開始謄抄時,遇到作弊鏈上的卷子,只要根據自己的答案,為對方謄抄時潤色一番即可。

“——人家這一招多絕啊,作弊的人根本不用擔心因為卷子內容雷同而被發現,因為這答案就是他們自己的。”

朋友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所有的謄抄官都參與了?”

“那肯定啊。”謄抄官,說是官,其實和衙署的差役沒區別,一年累死累活幹到頭,卻連養家糊口都不容易。而只需要幹了這一票,就能富裕一輩子。最重要的是,其他人都答應了,你不答應?那怕不是連謄抄官的位置都得不到。

這樣隱蔽的科舉舞弊還不少,連《二梅探案錄》的作者都站出來表示,洗女案的原型靈感都來自某地考童生的縣試。

也就是說,這樣的作弊方式並不是楊家獨創的,他們只是給楊樂聯系了這個作弊路子。據絮果事後了解,這樣的作弊已經形成了宛如產業鏈的存在,在很多偏僻的地方都是有錢人眼中公開的秘密,專門提供定制服務。像這樣把四成能力的楊樂潤色成六成,堪堪過了鄉試最後一档的舉人線,也不是沒有過。

不過,用這種作弊方式鬧到京師會試還是頭一次,還一下子就被抓包了。

“真是已經致仕的楊閣老搞的事啊?他不是也是私學出身嗎,這是圖什麽啊?”

“那誰知道呢,但肯定是楊家授意的沒跑了。你還不知道嗎?楊閣老孫子的舉人身份就是這麽來的。那還能有假?”傳閑話的人手舞足蹈道。

聽的絮果很想插一嘴,不是楊盡忠的孫子,是楊盡忠弟弟的孫子。但趕在他開口前,很了解他為人的聞蘭因已經先一步止住了絮果的躍躍欲試。絮果這種和誰都能搭幾句的性格,到底是跟誰學的呢?未免也太不把別人當外人了。

聞蘭因用一個問題,就把絮果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了自己身上:“連大伴呢?還在詔獄?”

絮果點點頭:“對,阿爹最近好忙啊。”詔獄裏不只有楊盡忠,還有這次因為參與會試舞弊而落馬的主考官們。他們與楊家沒關系,只是使用了同一種作弊手法而已。只不過楊家是把楊樂運作上去,而他們是反運作,都不需要改謄抄的卷子,只需要把所有用南紙的私學舉子卡下去就行。

禮部為此很是落馬了一批官員,葉之初的阿爹葉侍郎反倒因為當初主動上書避嫌的舉動,而躲過一劫。

至於這些官員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就還有待東廠和錦衣衛去拷問了。

絮果對此不是很好奇,朝堂之事,永遠有鬥爭,永遠有博弈,也永遠有人在你搞我、我搞你。絮果更在乎的是背鍋的楊盡忠。

楊老頭快憋屈死了,這事他真的沒參與,但卻越來越有一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沒有人相信,他的私印只會用來幹“幫自己弟弟孫子作弊”這種小事,這不符合楊盡忠的行事風格。他也確實沒有做,真的是他弟弟做的。可惜,已經沒有人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