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遠處的船夫看見那位小姐離開後, 走到了於陳身旁,大咧問道:“陳公子,已經沒下雨了, 還是明日走嗎?”

船夫摸了摸自己的頭, 只覺得現在的富家公子都太謹慎了些, 剛剛只是下了個雨,這位陳公子連船都不讓開了,偏說危險要明日。雖然也多付了一倍銀錢,但船夫心中總覺得過意不去。

於陳望著遠處少女走遠的方向, 許久之後輕聲搖了搖頭,即便只是面對船夫, 他的笑還是如從前一般溫柔:“不用了, 雨停了,自然也該走了, 麻煩了。”

船夫未接觸過這般有禮的人, 不由又摸了摸腦袋:“好咧,公子請!”

天色昏暗, 遠處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於陳垂頭又輕輕笑了一聲,隨後向著遠方的船只走去。他的手中抱著那個木盒,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覆蓋在紅木上,昏暗的紅, 和瘦削的白。

來路蒼蒼,去路茫茫。

*

小院中。

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下來, 像是一切塵埃落定, 謝欲晚終於將自己放出了那個廚房。明明下了許久的雨,但是一擡頭, 月亮還是悄悄出來了。

青年怔了一瞬,隨後將那些已經冷透的飯菜都端出來,安靜地擺放在桌子上。他寂靜地恍若一道幽魂,讓一旁的莫懷和橘糖一句話都說不出。

小院中只有隱隱的月光,連一盞燈都沒有。偶爾隔壁會傳來婦人叫喚的聲音,然後是孩童稚氣的應答聲。與之相比,青年所在的小院內死氣沉沉。

他還是擺放好了碗筷,隨後將之前挖出來的一壇酒盛在酒壺中,放在菜肴的一邊。因為當時釀酒時放的梨花並不算多,所以梨花的味道其實很淺淡。但是再淺淡,也是有的,被風吹開的那一刹那,他眸停了一瞬。

手指尖斑駁的傷口泛起撕裂的疼意,謝欲晚正想著這些傷口幾日能夠好,就聽見了外面奔跑的腳步聲。

他沒怎麽想,只覺得是隔壁院子的孩童又出去尋同伴玩耍了,再過一刻鐘,隔壁的婦人就應該又要叫喚了,天色晚了,孩童就該回家了。

他準過身,望著一桌菜肴,眸淡淡垂著。

......本來做的就不算好看,如今涼了,更不好看了。這般東西,便是什麽都不挑的小婳,應該都會嫌棄吧。也好......說了幾聲‘好’,他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是從許久以前他便意識到他忘記了一些東西,橘糖的出現更是印證了他的一些猜測,能夠讓橘糖希望她的原因,從始至終應該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上一世她的‘死’,應當同他有關。

他望了眼滿桌的菜肴,手輕輕地頓了一下,正準備將東西都撤下去時,突然聽見了外面的敲門聲。

有些急促,他垂眸想了想,抱起了旁邊裝著簍子的梨子。這一簍梨子是他昨日一個一個挑的,是樹上最大的,最好看的,他原本想著今日用這些梨子來同她一同釀酒。

這個時候,應該是白天那個婦人又來尋梨子了吧。左右也無用了,謝欲晚便想著都送出去好了。莫懷見狀,明白了公子的意思,站在了橘糖適才在的地方,輕聲為公子開了門。

謝欲晚還未擡頭,就被少女帶著喘-氣聲音的話給打斷:“謝欲晚!”

他愣在原地,抱著簍子的手不斷收緊,隨後皮肉都嵌入了竹木之中,鮮熱的疼意讓他擡起眸望向面前的人。

......是小婳。

她沒有走。

他眸怔了許久,隨後抱著簍子退了一步,輕聲道:“來了。”

平日矜貴清冷的青年此時抱著一簍梨子,姜婳無法形容這種反差感,只能輕聲笑了笑:“嗯,來了,不是讓人回來傳話了嗎?這些梨子是要做什麽,好大呀,抱著出去是要送給別人嗎,還是洗好的梨子,甜嗎?”

說著,她拿起最上層一個梨子,輕輕咬了一口。

“......甜嗎?”月光下,青年的聲音很輕,像是縹緲的霧,下一刻就要化成輕薄的雨滴。

姜婳彎了彎眸:“甜。”

她眨了眨眼,望了他許久。隨後‘指揮’青年將手中的簍子放下,謝欲晚自然乖乖照做了。只是因為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整個人都很沉默,還夾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忐忑。

不等他反應過來,姜婳已經撲進了他的懷中,雙手擁抱住了他。片刻之後,他聽見懷中的少女輕聲嘀咕道:“謝欲晚,我還在生氣呢,所以別抱梨子了,抱我吧。”

謝欲晚的手指顫了一瞬,隨後溫柔地將人抱在了懷中,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只能將人抱緊,輕聲應道:“好。”

懷中的少女輕聲‘哼’了一聲,隨後又不由笑起來:“謝欲晚,我說我在生氣。”

青年只是一次又一次將她摟緊,一聲又一聲道:“好。”只要你別走,什麽都好。

姜婳不明所以,彎了眸:“沒意思,哪有我說‘我生氣’你說‘好’的,正常情況下你不應該問我為什麽生氣然後哄一哄我嗎?謝欲晚,生氣了我會不理人,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