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瑤光仙尊頓時被勾起不好的回憶, 問:“他的脾氣,何時好過?”

叫嚷起來能吵得整座山頭都不得安生,堪稱修真界第一胡攪蠻纏,這性子別說打你一巴掌, 就算打你十巴掌, 也實屬正常。不提別的,單論這從裏到外沒一處完好的重傷, 若放在旁人身上, 只怕早已崩潰萬分臥床不起, 他卻還能拖起病軀跑出來興致勃勃地到處閑逛,再順便去千絲繭裏斬個妖, 叛逆程度可見一斑。

司危將鳳懷月汗濕的手放下去,道:“並不意外。”

天璣仙尊點頭:“確實不意外。”

這裏的兩個不意外,其實也不大相同。天璣仙尊的意思,是鳳懷月這份離經叛道與生俱來, 所以做出何事都不意外, 而司危則是堅信,重傷還要往外跑, 一定是因為冥冥之中放不下自己, 這種事與失不失憶沒關系,因為哪怕想不起來前塵往事, 一見面不也還是與自己同寢同食,外加每天親上八百回?

妥, 愛我如狂。

但鳳懷月暫時還沒有體會到這份狂, 他腦中渾渾噩噩, 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觸覺也近乎消失殆盡, 與外界唯一的聯系,就只剩下了呼吸間清冽的寒梅香氣,那是他在幾百年前就很喜歡的味道,常常熏在床褥間,亦或是散在心上人的袖口與懷中。

他覺得自己仿佛被這一寸梅香卷入了青雲間,一路掠過八萬萬裏路程,然後在天的盡頭,被一個人穩穩接入懷中。香氣愈濃,鳳懷月握住對方那描金繡銀的玄色衣襟,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想起點什麽,但腦子裏卻又空得很,於是將頭使勁往前一撞——

被司危穩穩托住。

瑤光仙尊及時解釋:“正常。”

司危卻微微皺眉,拇指按在他的百會穴處,觸到了一處疤痕,平日裏摸不到,現在鳳懷月渾身緊繃抽搐,方才明顯了些。瑤光仙尊上前探查,竟又在他腦部發現了十幾處差不多的舊傷。司危問:“與枯骨兇妖的啃噬有關嗎?”

“不像啃噬,否則這裏只怕與手臂一樣,也早已化為枯骨。”瑤光仙尊推測,“更像是被人用金針細細密密地刺過幾輪。”

結合鳳懷月失憶頭疼的症狀,金針上應當還帶有毒物。尋常人沒這精準用藥的本事,黑市醫館裏倒是有大夫能接類似的活,不過這行當不好做,稍有不慎,病人就會被制成傻子,而且毒物入腦之後,幾乎沒有辦法被徹底清除。

司危抱著鳳懷月的手臂微微一收,道:“他的靈骨也在黑市醫館裏被換過一輪。”

瑤光仙尊問:“全部?”

司危道:“全部。”

“按理來說,即便受了再重的傷,靈骨也不至於全部被毀。”瑤光仙尊檢查過後,搖頭,“這些新置入的靈骨,七拼八湊,氣息渾濁,當中居然還有煞骨,真不如用我養的那些青竹雕幾塊臨時頂替,至少氣息清冽。”

“好。”司危道,“我差人去備。”

鳳懷月隱約聽著周圍細細的嘈雜聲,呼吸逐漸平穩下來,他的身體還是發燙,於是司危用兩根手指將暖烘烘的靈焰從他衣襟裏扯出來,隨手一扔——

剛好掛在瑤光仙尊發髻上。

小白剔透晶瑩,如冰花閃爍,又軟又蓬又活潑,堪稱修真界第一美火。

仙尊當場心動。

……

彭府內,余回派弟子速速前往昆侖山砍伐青竹,又道:“青竹頂多只能用上一兩年,還是得盡快替阿鸞找一副新的靈骨。”

“你我都看過阿鸞的背傷。”彭流道,“當時就在奇怪,他的靈骨為何會被換得一塊不剩,現在想想,會不會是那只鬼煞有意為之?他先用毒物毀了阿鸞的記憶,再編謊話騙人留在楊家莊,讓他沒法出來找到我們,接著又換去阿鸞一身靈骨,讓我們即便再見到阿鸞,也不能第一時間認出他。”

更狡猾的,那鬼煞還在新換的靈骨裏加了一塊舊時的,由鳳懷月親手點出來的靈玉。余回道:“任他絞盡腦汁,也沒法將阿鸞徹底變成另一個人,所以索性故意在阿鸞的靈骨裏放入這塊舊玉,讓我們誤以為那些熟悉的氣息,只是因為這塊玉。”

彭流道:“待這回的事情解決之後,你我得好好教教阿鸞,將來不要什麽阿貓阿狗的朋友都往回撿。”

“千絲繭那只旱魃是阿鸞撿的,這只鬼煞還真未必就是阿鸞撿的。修真界覬覦他的人與妖邪何其多,萬一也是一個只敢在暗處盯著的,找準爆炸的機會將人拖走,也不好說。”

“本事不小,花費的心思也不少。”彭流道,“不過照這麽看,阿鸞的靈骨有倒可能還在,得盡快找到這只鬼煞!”

三千市中。

紅翡彎腰爬過一段長長的隧道,轉頭對身後的人叫嚷:“你快點呀!”

溟沉身材高大,想擠過這段幽深穴道,並不容易。幾只巨大的螢蟲振翅飛舞,勉強照亮四周,這裏看起來簡直像個七橫八豎的老鼠窩。紅翡爬出隧道,又坐進一個竹筐裏,伸手一拉,直直朝著遠處的黑暗裏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