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溟決被靈焰燒得半邊身體幹焦, 像一塊焦黑的炭。花端端甚至覺得倘若海風再大一些,可能都會把他吹成渣。船艙內光線昏暗,溟決的身體也隨著浪而搖搖晃晃, 他一語不發,眼眶漆黑而又空洞, 乍一看, 雕塑一般。

他喃喃道:“殺了他。”

花端端道:“好。”

溟決的頭緩緩擡起來:“我要殺了他。”

“瞻明仙主也想殺他。”花端端坐在椅上,“雖然都主與我們之間不可能有合作, 但至少可以相互利用。”

說完, 他將視線落在對方殘缺的軀殼上,繼續道:“只是不知都主現如今,還有沒有本事能繼續將他吞下去。”

溟決喉結滾了一下, 幹涸的口腔也再度濕潤起來。

花端端嘆為觀止,我竟然還能把你給說饞了?

……

另一處船艙,余回降下重重結界,將四周密不透風地裹起來,隔絕一切外界聲響。

好端端的, 卻要遭受三次剔骨之痛, 放眼全修真界, 也不會有人能比自己更倒黴了。哨子精這回響得沒什麽氣勢, 實在太疼, 所以無力哭嚎,他奄奄一息地趴著,一會覺得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一會又開始盤問余回, 你說他下手為何如此嫻熟, 沒有片刻猶豫, 是不是不愛我。

司危屏氣凝神往出取靈骨,耳朵裏還要被源源不絕地灌入這聒噪聲響,雙重折磨之下,額上很快就滲出細汗。為了能讓室內安靜片刻,余回連聲安撫:“現在還得靠他換骨,不如你先不要罵,等換完再分。”

鳳懷月哭得甚是發自內心。

靈骨一共換了三天,瞻明仙主也被單方面分分合合上百次,或者上千次。鳳懷月大腦悶痛,渾身虛脫,他在昏昏沉沉中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噩夢,被驚醒後依舊心跳如擂鼓,依稀看到眼前有個黑影,便伸手去拍——

沒拍中。

司危握住他的手腕,將人拉了起來。鳳懷月順勢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傷處仍隱隱作痛,回憶起前幾日吃的苦,本想繼續發脾氣,但架不住瞻明仙主先出手,捏住他的下巴低頭親,又把鳳懷月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面對這很厲害的一出美人計,鳳懷月覺得,那先摸一摸也行。

結果摸到一半,走廊上便傳來腳步聲。

花端端推門而入。

花端端奪門而出。

甲板上的彭循被這狂奔之人嚇了一大跳:“怎麽了,出了何事?”

花端端驚魂未定,不願回想,將手擺得飛快,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要聾。

翌日清晨,鳳懷月特意跑來盤問:“昨晚你怎麽頭也不回就跑了?”

花端端被問得啞口無言,我不跑,難道還要留在房中細細觀看?

鳳懷月解釋,我們昨晚並沒有做什麽,只是稍微摸了一摸,緊接著就開始商談圍剿陰海都的事。

花端端佩服:“雖然你這個借口聽起來十分虛假,但我也能假裝一信。”

鳳懷月冤得要死:“是真的,話說回來,那只鬼煞怎麽樣了?”

花端端道:“他倒是願意同我們合作,但條件恨不能提出八萬條,竟然讓我們先抓一些惡靈供他修補妖丹,簡直做他娘的春秋大夢。這麽一個不識時務的貨色,你是如何能忍下三百年的?”

“三百年間又不是他。”

“雙生,有區別嗎?”

“至少裝得不像他。”鳳懷月靠在圍欄處,看著遠處的風和大雪,“不過即便他願意合作,願意一五一十地供出進入陰海都的路,也信不得。”

“是,這我自然明白。”花端端湊過來,壓低聲音,“手感好嗎?”

鳳懷月:“上佳。”

花端端:“嘖。”

被風暴圍裹的陰海都裏也下起了雪,在街上覆出厚厚一層白。本就天氣寒冷,再加上城中若有若無的傳聞,就更在寒冷之上又添一層惴惴不安,雖然每一棟建築裏看起來依舊歌舞升平,但這繁華還能維系多久,卻是誰心裏都沒譜。

畢竟細細算來,都主已有數日未曾露面。

“那小都主……”

“噓,不要命了,聲音小些。”

“你說這,唉,瞻明仙主還沒來,都主怎就先將小都主給吃了呢?”

“怕是想要小都主的修為,可眼下的事,陰海都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那晚都主帶了萬千妖邪出海,明擺著會有大動作,結果呢,非但沒聽說修真界有何損失,竟連都主也一並消失了,這……眼下到底活沒活著,怕都難說。

巨塔在海中寂靜沉浮。

而同樣風雨飄搖的,還有陰海都以外的大片海域。黑木商船、賭船或是鬼船,幾乎在都在同一時間遭到了鮫群的瘋狂圍剿。那些本該被圈禁在琉璃缸中的脆弱玩物,忽然就像是吃錯藥一般,開始成群結隊地撕扯所有來自陰海都的船只。他們在海底放出倒鉤長矛,一旦勾住船體,便會立刻拉著向無底深淵處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