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大雪隨風狂舞, 極寒的氣溫,讓人恍惚生出幾分錯覺,像是海也結了冰, 而船只正在頂風破冰而行。越靠近陰海都,這份冷就越發刺骨, 這日下午, 司危單手搭住圍欄,沉默不語, 獨自站在漫天風雪中。

余回登上甲板, 立刻被吹得一踉蹌,他上前道:“過猶不及,過猶不及, 再這般沒日沒夜地戴下去,就會顯得你很不值錢,好似以前從來沒有收過禮物一般,還是先幹正事要緊。”

司危聽而不聞,依舊在暴雪中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手套, 整個人看起來既冷酷又優雅。

余回只好頂著狂風沖他吼:“易容!”眼看船只即將抵達陰海都, 你卻還在這裏沉迷於自我欣賞, 實不相瞞, 我已經忍了很久。

司危稍稍嫌棄地一皺眉:“知道了, 我又沒有聾。”

你是沒有聾,但是勝似聾。余回用一道符咒隔開風雪,又道:“登島之後不必逞強,實在不行, 就將那只鬼煞交給我來對付。”

司危搖頭:“他已經在我手下輸過一回。”

“但你將那只大的活拽出來, 反而等於幫了他。”余回提醒, “溟沉原本已經將溟決的修為吞噬了大半,只剩下這副硬骨殼子撐在腹中,正愁沒處打發。”

“即便他二人的修為加起來,也不足為懼。”司危擡眼,看著遠處那在霧中起伏的黑色巨島,“我會親手殺了他。”

另一側的甲板上,彭循放下千裏鏡,道:“好多的船,密密麻麻,簡直像蝗蟲一般。”

“這兩天流言紛紛,都說陰海都要徹底關了港口,更有傳聞,斷言這座島也會似木蘭島一般拔地飛起,飄向另一處安全之地。”宋問道,“加之鮫族不斷發起的攻擊,更使他們心神大亂,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折返。”

陰海都雖大,但可供船只進出的港口僅有三處。風雪浩蕩的海面上很快就排起了長隊,天空不斷炸開驚雷,使得人心更加不安。鳳懷月踮起腳往前看了看,道:“怎麽沒動靜?”

“很快就會有的。”余回道,“這等局面,這等天氣,即便換做魯班城的港口,隊伍長時間一動不動,也足以使得船主心生焦躁,更何況是陰海都。”

黑木商船、鬼船與賭船,裝載的都是貪婪而又血腥的暴徒。排在最前方的船只看著緊閉的港口,看著粗重的鐵索與飄在空中的鮮紅符咒,破口大罵:“這是什麽意思,放我們進去!”

“放我們進去!”

彭循也跟著喊了兩嗓子,當反派當得甚是稱職。而這種叫嚷自然是不會有任何用途的,港口依舊一片沉寂,如荒廢千年的孤島一般。被當成棄子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憑什麽棄?多年苦心積攢下的巨額財富尚在島上,有人率先坐不住了,駕船便要硬闖!

“小心!”

同伴急忙大喊,卻已經來不及了,那些符咒像利劍般將擅闖者絞成血肉模糊的碎片,這恐怖一幕幾乎只發生在一瞬之間,眾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彭循已經又提高音調:“拼了,沖!”

拼,這要如何拼?九死一生的活自然不會有人願意做,船上的人紛紛扭頭去看,想在風雪中辨明是哪個傻子在喊,但還沒等他們看清,腳下的船卻忽然“轟”一下動了起來!

“啊!”海上驚呼一片!

司危擡手掀起巨浪,推得隊伍最末那艘山巒一樣的黑木商船先是高高蕩起,後又重重下跌!巨船砸出了海嘯一般的動靜,引得其余船只你撞我,我撞他,集體像下餃子一樣跌跌撞撞灌向了港口。

“停下,快停下!”

但卻哪裏能停得下。

血染紅了天,也染紅了海,船體碎裂,木屑向著四面八方飛濺,將那些結界與鐵索打得響聲不絕!這動靜自然也傳入了陰海都眾人耳中,他們紛紛結伴趕來,有人大聲叫嚷:“他們就快要闖進來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麽?”

“嘩啦啦”一片刀劍出鞘聲。陰海都是沒有半分情誼可言的,多死一人,便能多得一份財,駕船出海是肥差,有的是人眼熱。而在這時,一艘大船終於撞破結界,闖進了港口中。

等待它的卻是另一場屠戮。

這是屬於暴徒最後的狂歡。仇恨、嫉妒、貪欲,以及本身對暴力的推崇與向往,使得港口很快就變成了一場最大型的殺戮狂歡。後頭駛來的船只,甚至都不知自己應該被歸於哪一方,就被迫加入了下一輪亂鬥。

“修真界,是修真界的人!”

殺紅了眼的暴徒是聽不到外界任何聲音的。

余回與花端端合力,將籠罩在陰海都外的雷暴撕出一道裂縫。鮫族看準時機,從海底拖出一艘又一艘滿載修真界弟子的大船,把他們推向前方。

“走!”

陰海都一片大亂。

大小都主皆不知所蹤,死了也好,跑了也好,總歸是指望不上。大火在城中肆虐,濃煙裹著漆黑的雪,嗆得人睜不開眼。原本堅不可摧的極惡之地,就這麽被突兀地撞開了一道口子,嘩嘩的血與嘩嘩的金一起在地上沖刷流淌,頭顱滾落,慘叫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