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作數

那卷紅絲繩被端方守禮的周少爺沒收,揚言先替他收好,要待謝執養好傷那一日才肯還回。

以防自己不在時,這捆繩子被他用到什麽不大正經的地方去。

謝執俯在床上咬了半日的被角,眼上覆的白絹都揉散了,心裏頭賬本不知翻過了幾輪,才將這口氣勉強咽下去。

來日方長。

總有這人落在自己手裏,連本帶利討回來的時候。

他等著瞧。

有了這股莫名生出的心氣撐著,謝執連喝藥都比往日裏痛快許多,蹙眉仰頭,一氣呵成,連蜜餞也不必就。

阿拂在一旁瞧著,都忍不住暗暗咋舌。

“堂少夫人,”她悄麽地將程既拉過來,憂心忡忡問道,“您那藥……不會給我們公子喝出什麽毛病吧?”

要不怎麽人陡然轉了性子?這般稀奇?

程既從籃子裏頭捏了顆風幹荸薺,剝了殼,丟去口中,“怕什麽?”

“這樣不是挺好?”

“比從前瞧著乖多了。”

阿拂:“……”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

沒等她細想,程既又剝了一顆,塞去她掌中,“嘗嘗。”

“還挺甜。”

阿拂打量著程既神色,笑道,“儋州盛產這個,公子原也喜歡,從夏日吃到如今都不覺著膩呢。”

“您若吃著好,等回京時,我替您裝上一簍。”

程既拍了拍手,除了掌心沾著的細碎外殼,吐了吐舌,“那倒好。”

“我剛好拿這個去堵某人的嘴。”

“省得回去時候,又要挨絮叨。”

阿拂沒撐住,哧一聲笑出來,“您不是說,出來前同堂少爺交代過嗎?”

“還怕什麽?”

“阿拂瞧您最近在儋州逛得樂不思蜀,還想著您早將京城忘了呢。”

謝執眼中余毒兩日前便已褪幹凈,去了白絹,便可如常視物。

他原催著程既回去,後者卻借口他傷勢尚未好全,仍需藥方滋補調養,趁勢留了下來。

每日吩咐阿拂在小廚房熬好了藥後,自行便往城中巷弄溜達。

灶兒糖,南瓜粘,烤白果,燙幹絲。儋州城中名吃無數,他挨著巷子一一嘗過來遍。

遇著喜歡的,便拿油紙包了,替謝執捎回去一份。

周瀲在一旁瞧了幾日,知曉他同謝執口味相似,也是一般愛吃甜的,便隔三差五送了蜜餞果子上門來。

如此過了幾回,竟也在程既那處混了個好臉兒。

那句“小程哥哥”自是被勒令再不許叫的,他聽阿拂的,便喚一聲小程大夫,也算不得多生疏。

程既近來愛風幹荸薺得緊,阿拂瞧著他吃,不由得又笑道,“要不,您幹脆在儋州住下得了。”

“眼見到了年節,您同公子剛好搭個伴兒。”

“堂少爺那兒左右還有堂夫人,月姑姑,星兒姐姐,可比咱這兒熱鬧多了。”

話音剛落,程既還未來得及答,只聽一聲低笑,門簾微動,有人挑著簾子邁步進來,隨手在阿拂發頂拍了一記。

“枉你家公子挖了我多少壇桂花釀,”

“不聲不響將人拐走了不說,還不預備著送回去了?”

阿拂“哎喲”一聲,忙伸手護著頭,還未開口,一旁的程既先一聲笑,三步並兩步往前去,撲進了來者懷裏。

“阿辭。”

他叫一聲,眉眼彎彎,眼底帶了亮晶晶的笑影兒,“你怎麽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謝執口中所提的那位堂哥——謝聲惟。

“不想我來?”

謝聲惟屈起指節,懲戒似的,很輕地敲了下程既眉心。

“我不過出了趟遠門,再回家時,連自家夫人都找不見了。”

“只得出來尋了。”

“哪有?”程既眨了眨眼,耍賴道,“阿辭自己心中想什麽,可不許賴到旁人身上。”

“阿拂作證,我方才連吃荸薺都不忘想你一回。”

“是。”謝聲惟拖長了音,半笑不笑地問,“想著如何堵我的嘴?”

程既:“……”

這人猶嫌不夠似的,笑眯眯補充道,“小禾方才說的話,我可句句都聽得真,半句都未漏。”

“若是有什麽不當之處,小禾不妨指正一二?”

“……沒有。”

程既乖乖認錯,趁人不備,猛地在唇角親了一記,繼而眼巴巴地看著人,態度十分之誠懇。

“冬日天寒,我哪裏忍心叫阿辭隨我四處跑。”

“自然是我先來此處,快快將晏晏治好,便也能快快回去尋你。”

他說著,又從腰間荷包裏掏了塊白日裏新買的梨膏糖,塞去謝聲惟口中,笑盈盈道,“喏,”

“甜的。”

“我想著阿辭時才吃一塊兒呢。”

糖粒在舌尖化開,甜得人心頭發酥,謝聲惟瞧見程既一副蒙混過關的樣子,忍不住要笑,“那依小程大夫說,此事合該都賴在謝晏晏身上才對。”